"你想让他们做什么?"
　　"看着就知道了."
　　他说着的时候, 五只小鬼已经往玻璃盅走去, 然后就当玻璃不存在一样, 走到了酒杯的旁边. 几个小鬼互相对望了一眼, 一齐俯身托着那酒杯, 张口"唧"地一声喊了个号子抬了起来. 说实在的, 这号子声像耗子叫, 亏得他们还用这种号子使上了劲. 他们抬起来后, 就把酒杯往盅外面抬去, 我正等着他们大功告成时, 那只酒杯撞在了玻璃盅上, 跌了下来. 小鬼们看看酒杯, 又去摸盅的内壁, 又可怜巴巴的看向十四. 见十四没有反应, 他俩又互相看看, 继续尝试, 叮叮当当的试了好多遍, 每试一次便看一次十四, 然后无可奈何地再试.

　　日期：2014-09-20 02:54:00

　　我实在看不过去了, 对十四说, "饶了他们吧, 怪可怜的."
　　十四这才把玻璃打开, 小鬼们登时兴高采烈的扛起酒杯跑起来, 但似乎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 跑一阵又停下来看着十四, 发起呆来. 我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他们太可怜了. 忍不住劝道, "你把他们收回去了, 我看不下去这悲剧的把戏了."
　　十四便又蘸血焚了一张黄纸, 小鬼们便化作一阵轻烟消失了. 他高兴地问我, "怎么样, 好不好玩."
　　"好玩." 我实在陪不出笑脸来, 只能苦着脸说出了两个字. 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学这派不上用场又疼又费血的小把戏了, 简直就像演了一出人生惨剧.
　　十四就好像没看到我在苦笑, 问, "想学吗?"

　　我有点搞不懂他是装傻还是天真, 那么可怜的小把戏, 真的有人会无聊的想学吗? 但我又不好拂他兴致, 正想着用什么话来搪塞一下, 既让他对他的小把戏保持完美的自信, 又不致于让我忍受这无由的苦去学习.
　　日期：2014-09-20 03:04:00
　　正想对策间, 却见林远走过来. 他脸上带着焦躁, 明显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他看了我一眼, 我看到他眼里的责怪, 正打算说点什么, 他却转头看向十四, 怒气冲冲地说,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便被十四打断. 十四脸上没了笑容, 但也不是我初见他时的冷漠, 只淡淡对林远说, "你是在追求她, 但还没追求上的阶段吗?"
　　林远有点尴尬的瞟我一眼, 狐疑地"唔"了一声, 似乎在矛盾着要肯定还是否定, 最后悻悻而出的是, "关你什么事?"
　　我觉得他话里有火气, 正要劝解, 却听十四已经说起来, "恋爱成功了就没意思了, 在成功的那一瞬间, 你的情绪在至高点, 以后每况愈下, 逐渐归于平淡. 所以在这跋涉过程中的你, 会拥有同等分量的快乐与悲伤. 你是愿意选择趋于希望, 还是选择趋于幻灭?"
　　我和林远都被他的话说呆了.
　　日期：2014-09-20 03:04:00
　　林远似乎在想着反驳的话, 嘴唇动了几下. 结果十四又说了起来, "这爱情, 说不好, 一点力气不费的美女, 和费尽十万马力的普通女孩." 他又拿起酒杯, 又放下. 我看他来来回回这套动作已经好多遍了, 恨不得把那只酒杯塞到他嘴里, 逼他喝掉.
　　"试想一下, 饿晕时的一块面包, 比你饱腹时的满汉全席, 要让你幸福的多. 但你现在却是在饥饿时遇上满汉全席, 幸福指数不可限量."
　　我试图分析了一下十四的话, 然后就惭愧的不行, 我真的是满汉全席吗? 我忍不住看林远, 结果他也盯着我看, 一下子我就红了脸, 慌忙望向窗外.
　　林远不知道该对十四说什么, 就问我, "你要回去吗, 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
　　十四也问我, "你要回去吗?"

　　我看十四意犹未尽的表情, 又想阿希肯定还在家里生闷气, 又见林远也有气忿不平的模样, 想了想, 还是与十四待在一起最舒心, 于是对林远说, "我现在还不想回去. 如果你乏了就先回吧, 我自己打车就行."
　　"太晚了估计打不到车." 林远仍试图说服我.
　　"我跑回去如何?" 我笑着说, "我可是很擅长跑步."
　　林远有点愕然, "从这儿跑回八角, 可能要好几个小时..."
　　"那我送他回去怎么样?" 十四插嘴道.
　　日期：2014-09-20 03:05:00

　　林远瞪他一眼, 似乎很责怪他这打岔的行径. 不过他没有朝十四发怒, 而是故作平淡地对我说, "那你最好也跟阿希打声招呼, 回去的太晚说不定会怪到我的头上."
　　"嗯, 我会的." 我虽然这么说, 但想的却是, 阿希如果关心我, 自然会给我打电话, 我才不会主动去打招呼.
　　林远见我打定主意不跟他一道走, 终于失望地要离开, 想说什么也没说出口, 脸上苦恼和失落交替, 我有点不忍心, 正要说点什么让他宽慰一下, 他已经别过头大步的走了.
　　"你喜欢他吗?" 十四问我. 他大概是看到我对林远的不忍心了吧. 我叹气道, "没有, 只是作为朋友, 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毕竟他也是为我担心."
　　"是朋友的话, 总会有机会解释和沟通, 今天晚上你可以不用想."
　　"今天晚上?" 我奇怪他接下来不是送我回去, 而是有新的安排?
　　"不想继续玩了吗?"

　　"咦?" 我问, "还能玩什么?"
　　"七百年前, 这儿沿岸可处处都是酒楼歌台、商肆作坊." 他说, "但最有意思的, 还是在这后海里泛舟夜游."
　　"泛舟夜游?" 我很好奇, "哪来的舟?"
　　"那不就是."
　　他指向窗外, 我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 的确有一叶舟飘在湖面上, 隐约可见船上的灯笼与一对男女的影子.
　　"人家未必会让我们上船."
　　"我们借过来不就可以了."
　　我看着十四那笑里透着坏坏的味道, 笑叱他, "你是打算抢过来吧, 你真是个坏东西."
　　"起码说成是坏人也好听点, 东西太不成体统." 他也不恼我骂他.
　　"因为你就是不成体统啊."
　　日期：2014-09-23 00:59:00
　　◎
　　对于狐来说, 岁月没有伤痕, 所以我们不会像阮籍那样感叹"朝为媚少年, 夕暮成老丑". 我和十四谈话的时候, 他总会提到阮籍, 就算是那个岂效穷途之哭的猖狂之辈, 也抵不过岁月的鞭笞, 耗掉了元气, 终入蹉跎的黄昏.
　　我问他, 阮籍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让你这么感兴趣? 他说, 阮籍有个邻居, 是个漂亮的少『妇』, 他喜欢, 就常去那少『妇』卖酒的店铺喝酒, 醉了就躺在少『妇』身边, 他不避嫌, 少『妇』的丈夫也不见疑. 我说, 那是因为他胸怀坦荡吧, 不过, 这少『妇』的丈夫也真是够大度的. 他看着我, 似乎嫌我没有把他算在坦荡之列, 我补上, "假如阮籍也去摸那少『妇』的胸, 再大度的丈夫也会着恼." 他笑道, "那假如只是少女, 未嫁人呢, 进一步应该没有问题吧?" 我想不出如何回答. 他又说, 阮籍还跑去一个又漂亮又有才华, 但没出嫁就死掉了的女孩灵堂, 大恸而哭, 那女孩的父母兄长都不认识他, 却也没有怪责. 我不由问, 他的品性就真诚到让人这么信任他吗? 十四说, 我也不知道, 他是晋朝人, 我无缘得见.

　　我问:"你想学他?"
　　"我若学他, 倒是比他有不少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