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0-14 11: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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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掰着指头算算，吴怀德算是当时期屈指可数的合格村书记。

　　虞前虞后村镇里的人，大多姓虞姓虎姓吴或姓颜。把历史后翻两千年，四大姓氏其实都姓虞！故事传说当年虞姬自刎后，激怒了慕她美貌已久的刘邦和对彼恨之入骨的吕雉，派人到厚邱（今沭阳县）颜集绝杀虞氏后人。碍于刘邦夫妇淫威，张良不敢阻拦，只好暗中派人赶往厚邱报信。从长安到厚邱的颜集，张良派出的五个手下跑死十八匹马，累倒三个人，终于赶在杀手之前到了颜集。刘邦疑心深重，吕雉心狠手辣，逃到哪里横竖都是个死，可愁怀虞氏族人。无处躲逃，便按照张良的授意，把“虞”字拦腰截断，改姓虎和吴，也有的就着地名姓颜，躲过一劫。到了明朝，有位虎姓的人大胆恢复了“虞”姓。这个人，就是虞庆元的祖先。

　　大概是虞氏祖先为尽忠义敢于身先死的慷亢精神千年不绝，融进了子孙后代的血脉，吴怀德年轻时就有股叫人咂舌的发家致富梦。未成家时受老父和政策控制身不由己，改革开放后终于放开了手脚，毁良田种花木的同时，终于挤进村委班子当了村长。以为是村长了，可以把致富经掏出来晾一晾，若大家认可便携手发家致富。谁知雄心万丈刚露尖尖角，就被时任支书一闷锤砸了下去：我还没死，轮不到你讲话！

　　这位年年以各种名头收费，连天上下雨也要收自然水费的老支书，在数十年艰苦奋斗，还差三两年就可以以自身资历请愿帮儿子转正的节骨眼上，哪能让一个村长说了算？老支书只为自家打算恼坏了怀德，一次酒后当众发誓：“我吴怀德要是当了村支书，子孙后代甭想踏出虞后村半步！”此话直接明了：我若当了村官，定为虞后村肝脑涂地，自己一辈子留在村里也罢，儿孙后代亦必须。怀德这番肺腑之言，被人当做不过是巴望当支书的暖心拉人话听了算了。老支书更是不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甭早早地把话说绝！等老子下去了，就给他搭个台子试活试活。他吴怀德要是不自食自话，我头朝下走路。”

　　日期：2014-10-15 18: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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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后，老支书退休，随儿子进城养老去了，怀德果然当上了村支书。怀德真是说到做到，把自己数年来和着血汗摸来养花侍草经，点滴不留地传给了部分早就盼着发花木财的乡亲。有人服了，有人仍旧不屑一顾：“老子能做到，小子未必！等着瞧好了！”
　　吴超大学毕业后，进了县林业局，等着瞧的人乐了：“看！让我说中了吧！老子当官干啥？还不是为了造福儿孙！县林业局领导认识吴超是谁？”
　　作为当时期凤毛麟角的高材生，吴超的大名早就传遍全县，林业部门早就瞄上了，可乡亲们不知，一致认定池塘里的土种鲤鱼跃进龙门，是怀德走了林业局的后门。怀德有口也不辩，怀揣一根长绳进了城。

　　“什么公家培养的？是我土里刨身上省口里抠供出来的好不好？甭跟我讲大道理。三纲五常都说了，夫为妻纲父为子纲！我生养的儿子，让你们说了算真是天大的笑话，亏你们还是识文解字的官家人……”怀德抱定带回儿子的决心，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给，跟林业部门领导拍罢桌子摔板凳，用牵牛的方式，把一万个不情愿的吴超牵回了家，捆在家门口树上，当众抽了三鞭子：“上学前老子咋跟你说的？毕业了必须回村！你不放个屁就进城报到。第一鞭子，打你没记性；你大你妈定心要老死在虞后村，你他妈的一甩手撂下我们进城了，留下我俩指靠谁？第二鞭子，打你无义不孝；咱村急缺技术员你他妈的不知道吗？读了十几年书，没学会施孝尽忠，学会进城当官家人享受了。第三鞭子，抽你个连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都不懂的畜牲……”怀德打骂吴超，不是做样子给人看的，而是真恼了。连打带骂到动情处，浑身发抖还要继续打，被等着瞧好的人抱住了。他们从血淋淋的三鞭子意识到确实冤枉了怀德。忆起当年抱着老支书粗腿过的苦日子，乡亲们齐心协力跟了怀德。

　　日期：2014-10-16 08: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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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德悲威兼施服了乡亲，却服不了吴超。挨了三鞭子和一顿骂，他还是不能接受父亲断了自己光明前途的事实。晚上，父亲来给伤口上药，他打翻了药碗以示抗议。怀德这回没火，双手粘起药膏不分由说往吴超伤口上抹，老泪纵横地说：“鞭子抽在你身上，疼在大心里！可大没办法啊！当年我为啥恨老支书？还不是他只顾往自家怀里揣还带头往城里跑。你大我上来了，想干点正事，奶奶的又赶上闹打工潮。咱村里识字的不识字的半大小伙子和闺女都往外头跑，我生拉硬拽承诺一起养花木才留下一些人。超！你想想，咱一个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往外跑有啥用？就是豁出命去能混成几个公家人？大多数早晚还得回村的。超，你大不让别人走，能让你走吗？你走了，我拿什么服人？你出去了，是一个人好过！你回来，是全村人好过啊超！你手捂心口想想，是你一个人紧要还是全村千把口子要紧？”吴超还是不搭不理。怀德无奈地叹口气，“这样吧，大不强求你了。回头等你好点了，去旁的乡里村里走走串串。咱镇里也瞧瞧。回来了如果决定还是走，大不拦你！”

　　吴超摸不清父亲为啥叫他到处转转，在床上躺了三天等伤口结了痂，走出了家门。
　　农村的农历七八月，应该正是柳绿花浓瓜果飘香、夏庄稼青翠麦垛高耸粮仓丰登的好时节。孩子们正值暑假，也应该像一条条泥鳅鱼，欢天喜地出没在河沟池塘里，或者一群一群的在麦场上捉迷藏。可吴超看到的却是稀稀拉拉接近荒芜的庄稼地；荒草覆径的村庄；晃荡着几个妇女和老人的萧条打谷场。树荫下一有个受欺负的小娃，抹着鼻涕眼泪冲欺负他的伙伴哭喊：“等我大我妈回来收拾你……”

　　几个村里的情形大同小异，吴超看不下去了，转身进了虞前镇。
　　日期：2014-10-16 11: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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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前镇是个集市，又是镇政府所在地，情况看起来要好一些，但远远不及儿时那般热闹繁盛。瞅着稀稀落落的街道，趴在店里柜台上打瞌睡的人，吴超脑子里冒出了“维持”两个字。顺着街道向北往东，进了虞前村。虞前村的房屋院落还算整齐，可是三分之二人家的门上都挂着锁。看锁上的红锈，就知主人出门很久了。吴超继续往前走，看见庆元和虞清扛着农具出了门。庆元有头脑，从外出打工的乡亲手里承包了地。当时温家宝还不是总理，土地还没有政策补贴一说。农民一年到头忙下来，除去必须上交国家和村里的公摊，剩不下几斤粮食，不如外出打工。可是，地又不能这样白扔着。白扔着也得交公摊。庆元就通过书记虎长庚，以负责上交公摊任务为交换条件，承包了外出务工乡亲们的耕地栽种花木。那座独树一帜的大院子，就是这样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几天下来，吴超转了不少村镇。除却新河周圈颜集三地，因为有李、胡几家花木培植户支撑，村里外流人口较少外，附近的几个村，唯虞后村田地里郁郁葱葱，家家户户基本团团圆圆。是的，团圆很重要。随着外出打工的人思想逐渐开化，离婚率同时增高，农村单亲孩子的数量，逐年上升。一个大圈转下来，吴超突然理解了父亲，心中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回家跟父亲摊牌：“为了父老乡亲不再背井离乡，为了孩子能天天见到爹娘。我不走了！但你不能管我！”怀德惆怅的眉眼，陡然威严：“好样的儿子，是你大的种！你领头干吧！从今儿起，大撒手了！”怀德说到做到，真的不闻不问天天蹲在村委会，把苗圃放给了吴超。吴超开始的三把火烧得很旺，连虞庆元也偷着跟风。后来，因种植玉兰出现失误，吴超在父亲面前软了下来，三年过去了，也没直起腰来！

　　日期：2014-10-16 15:5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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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怀德为啥用一汪水拿捏虞家，吴超说是两件事促成的。第一件，项远已经从庆元嘴里知道了，就是吴超和虞清的婚事。第二件，跟当年长生找庆元合作被拒绝有关。原来，长生去找庆元合作，主意是长庚去请教怀德所得。长庚作为虞前村支记，见怀德靠花木种植把虞后的村民结成了团，心里痒痒得很。怀德就给他出主意：“庆元是个大能人。让长生去试试看他有没有兼顾大家的心！要是有，你就全力扶持他！把他撑起来了，你还愁村里人不回来？”长庚亲自陪长生去找庆元，结果双双吃了闭门羹。怀德因此恨庆元小鸡肚肠，借着打赌，断了他虞姬沟里的水。后来，架不住长庚恳求，教长生父子养花木，意欲帮虞前培养一个致富带头人。长生跟怀德学艺过程中，意外成了儿女亲家。

　　说到和长生合谋从虞家手里倒卖玉兰一事，吴超垂下了头：“都怪我！是我看错了市场让乡亲们赔了钱。我大想大赚一笔补补他们的损失！姐夫！我大的手段是不光彩，可心肠终归是好的！”
　　项远笑了：“别叫我姐夫，叫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