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0-15 19:27:11
九十二
拉歌结束了,董宝昌一个潇洒的举手,冲着另一只手里的喇叭高声喊叫“把混在人民内部的走资派,牛鬼蛇神们押上来。”
还沉静在刚刚的拉歌气氛中的各个社员,一双双眼睛齐刷刷聚向了要被押上台的坏分子。
什么走资派呀什么的,我一个小屁孩压根儿就听不懂,牛鬼蛇神,妖魔鬼怪,我却不陌生,我经常听东升哥讲故事,什么蛇精吃人啊!什么树妖缠人啊!我把妖怪都想成他故事里的怪模怪样,我挤不进人群,我趁大人乱作糟糟的时候,爬到公社北墙,靠近舞台的一棵白杨树上,仰躺在树杆上,透过树缝,看着台上陆陆续续被押进来的“牛鬼蛇神”
先是押上来四个,其中三个都戴着眼镜,粗燥的劳动服下,也压不住他们身上的儒雅!我认出一个,是我五叔叔学校的赵校长。
啊!这个赵校长和我三爷也很交好,他经常从西营到我们家,和我三爷爷躲在山沟里谈天说地,每次来,都是一身华大妮中山装,看着特神气,就像如今小年轻说的是个帅哥。
我失望透了,什么牛鬼蛇神?大概是哪个人妒忌他长得如此风流潇洒,才把他押了来,让他丢丑!叱!我的妈妈,你在哪里呀?
随后,公社各大队,各村,各小队送来的批斗分子他们一个个被押上了台,他们低着头站立在舞台前面的横幅下,那些带红袖章的依次上台,指手划脚着。
我终于看到了我妈妈,我的妈妈没有低头,很从容的站在坏分子堆里,那张憔悴的脸上挂着不屑。
坐在主席台上的董宝昌一一声讨着各位牛鬼蛇神的罪行,喇叭呲啦啦的响着,我听不懂,我就看到那个赵校长说了什么,就被几个背枪的几枪托子打的跪了下来,血就从嘴角流了下来,眼镜跌倒了民兵的脚下。
我的母亲匆匆撕下衣襟,和几个被押的“牛鬼蛇神”去给他擦血。
人群惊呼起来,“哎呀!你们看,姚木匠的儿媳妇太瓜了,人各扫门前雪,管这球事,要遭难了!”
大家也许会问,我母亲一个村妇,公社万把子人,怎认识她?殊不知,我爷爷是西营有名的木匠,西营公社平田整地,大修西营河,我母亲为了多挣工分,干着和男人一样的活,拉架子车,是公社“十大铁娘子”之一。
我母亲因为旷工半日被批斗,已经传得家喻户晓,大家都觉得她有些冤,可那个时候,被冤枉的人多了去,她算什么?被押着游个街,被押在台上算什么,算个球事!
大概找校长说了什么“反动”的话,触怒了董宝昌,他看到我母亲给赵校长捡起了眼镜,他气急败坏,他念起语录。
““在拿枪的敌人被我们打倒之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
广大的无产阶级革命社员同志们,广大的红卫兵革命战友同志们,今天召开这个大会,是根据县革委会统一部署,由西营人民公社革委会精心组织安排的一场围剿走资派的大会战!也是我们长西营无产阶级革命派联合总指挥部,掀起无产阶级文化***新高『潮』的誓师大会!同志们,我们西营公社这个混进党内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人物赵文艺,长期以来,他披着老师这么神圣的美丽外衣,到处招摇撞骗,蛊惑人心;和那些暗藏在人民背后的阴谋分子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将我社革命和生产闹得乌烟瘴气!今天,是剥开他们画皮的时候了!还有这个长期潜伏在人秘内部的特务王秀禾。
“特务?这还了得?“社员堆里炸开了锅,我母亲那张憔悴的脸瞬间变成土灰色,她厉声骂起董宝昌。
“董宝昌短命!你是条披着人皮的狼,你借着党的组织,干着丧尽天良的事,你败坏党的声誉,无中生有迫害你想要迫害的人!毛爷爷知道了,会将你惩处!”
岂有此理?董宝昌做了革委会主任,处处都是受村人逢迎,不想被一个女人骂成这样,他气得大拍桌子,他要利用自己手里的职权,要给这个撒野的女人扣个帽子,压死她!斗死她!
“你个特务,你个顽固派,你竟敢攻击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来人!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日期:2014-10-16 19:19:39
九十三
说实话,我看到我母亲要被公社当作典型批斗起来,母亲五花大绑着,被人推搡着斗着,由于母亲顶了句什么话,被董宝昌的一个爪牙一个大嘴巴,我妈妈嘴角鲜血直流,事后,我发现我母亲的门牙没了,那一瞬间,我特害怕,我的人格仿佛一瞬间被分裂了,我怪我的妈妈为什么要帮助那个校长,为什么要当个顾别人的人,由此,我长大后,不是个热心肠的人,我内心助人为乐,却不去做,我是个自私透顶的人,我只顾自己!也是那场灾难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那一瞬间,我憎恨所有的人,憎恨世界。因此,二十岁之前,我的人格是畸形的!我安于享乐,我投机倒把,我要将那次灾难所受的罪让这个世界为我偿还,我甚至想进黑社会,当大姐大!我要报复社会!祸害曾经祸害过我的世界和人,大概我没有业障,后来被父亲慢慢教育,我没有走上歧路,如今想起来,只念阿弥陀佛啊!因为我的几个童年男女闺密和我一样有相同的经历,由于缺乏人管教,长大后,身居国家重要部门的,却像蛆虫一样蛀着我们的祖国,他们坐牢的坐牢,枪毙的也毙掉几个,没有善终,那都是一抹无法忘记的债。
我顺着树干爬下来,钻过拥挤的人群,靠近了舞台,我从几个民兵的裤腿爬进了舞台中央,我撕心裂肺的喊起来。
“董家的牲口们,董宝昌,我妈妈没有犯罪!是我看到你在饲料库把云云姐姐(赵家香香跳河的姐姐!的裤子脱了,你就害我妈妈!”
一个小屁孩有如此胆量,敢在万人台上去认有罪的妈妈,人群炸锅了,沸腾就如一口大锅里烧开的水,咕嘟嘟,咕嘟嘟,一刻都无法平静。
董宝昌被突如其来的我吓了一跳,尤其我说出了那句公『安』还在查案的话,他吓得面如土色,他伸出手想揪我的耳朵,我一个转身,抓住他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我咬他住的小指头。
“哦!哦!啊!我说什么了?对于地主后代要斩草除根!对于特务的后代更要连根铲除!”他骂着,伸出一只脚,就朝我踢来,想把我踢死灭口。
。
台下的社员们也气愤了,高声喊:“放了娃娃,娃娃还木成年,没罪!”
“啊!哪朝哪代,都不能殃及后代,你们太心狠了,台上五花大绑的四类分子们蜂拥而上,形成一个包围圈,把我抢了回去,有一个会武功的地主分子,挣脱绳索,把我举到头顶,颤声说
“全西营的老少爷们,婶婶大姐,把姚木匠的孙子保护起来,拜托了。”人说完,当即咬舌自尽,那血啊!在我扭头看时,特鲜艳,刺痛着我幼小的心。
“唰!唰!”我被像扔沙包似的扔进人群,传来传去。
“我的玉儿狗娃子啊!”大概董宝昌的喇叭正对着母亲,我听到母亲一身惨叫,后来我舅母告诉我,母亲以为我被摔死,当即昏死在舞台上,这倒救了她,拖延了时间,我的父亲单位援助来了。那个董宝昌张牙舞爪冲着民兵喊,那破锣嗓子在嗡嗡嘤嘤的喇叭里传得很远。
“愣着神要死了,把特务王秀禾的三个崽子给我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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