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无法完全交出自己
　　日期：2014-02-10 21:20:10
　　第三十六章 围着欲望与理想 叫嚷
　　我因接连开了几个**案件，又被所里一些同事戏称为“**案专业户”，不知情的，还以为负责犯案呢！
　　在宋小蕾的**案件中，我主要提出三点辩护意见：

　　首先，宋小蕾是否已经年满十六岁对本案很关键，因为根据全国人大常委会的解释：“刑法第十七条第二款规定的八种犯罪，是指具体犯罪行为而不是具体罪名。”而宋小蕾并未有具体的犯罪行为。
　　其次，实行犯阿九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的行为是否构成**还存疑，根据卷宗显示的材料，阿九把被害人带离宋小蕾等人后，被害人有很多次机会脱离阿九的控制，甚至有几次阿九把她一个人丢在街角自己去购物，她都没有离开，而是等待着阿九的回来，从某种意义来说，被害人与阿九发生性关系，有自愿的成份。
　　在此，我并不是为阿九开脱，中国有句老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果阿九都构不成犯罪，则宋小蕾当然会无罪释放。
　　第三，对宋小蕾应当免除处罚或者采用缓刑。首先，宋小蕾是**犯罪的帮助犯。对于未成年人犯**罪的帮助犯，特别是十六岁以下的未成年人，通常情况下，只有在具有明确的看门、帮助扒衣服、为使**得逞而使用暴力等行为才能构成该犯罪。宋小蕾对受害人的殴打仅仅是为了一时的争强好胜，并不是为了使其遭受**。**罪的基本刑期是三至十年，根据刑法第十七条、二十七条之规定，结合本案事实，对宋小蕾应当减轻或免除处罚，而减刑就是在法定刑以下量刑，即在三年以下量刑。同样根据《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人民法院量刑指导意见（试行）〉实施细则（试行）》第三条第1点：⑸未成年人犯罪根据其所犯罪行，可能被判处拘役、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悔罪表现好，并具有“共同犯罪中从犯、胁从犯；”情形之一的，应当依照刑法第三十七条的规定免除处罚；⑹未成年犯罪符合刑法第七十二条第一款规定的，可以宣告缓刑。如果同时具有初次犯罪、积极退赃或赔偿被害人损失、具备监护、帮教条件情形之一，应当宣告缓刑；而97刑法第七十二条规定的是：对于被判处拘役、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犯罪分子，根据犯罪分子的犯罪情节和悔罪表现，适用缓刑确实不致再危害社会的，可以宣告缓刑。

　　太专业了一点，是不是？
　　中国的刑事诉讼与外国不同，在法庭上说的都不是人话，较量的是专业知识。因为中国法庭上，控辩双方需要做的是说服法官，而法官是专业性极强的法律人。英美法系里控辩双方需要深入浅出，让陪审团听懂，而陪审团里全部都是不具备专业知识的各阶层百姓。所以，中国的律政剧拍出来就没有香港的好看。除了海岩的作品，中国就没有几部像样的律政剧。《律政佳人》里几个女律师也只能以卖弄风情为主，卖弄法律为辅。

　　张玉虎**案更是一波三折。具办检察官是个年轻小伙子，第一次开庭时，因为其正在学习培训，临时由他的领导，一个身材高挑，面貌秀美的女检察官代为出马。庭开到一半，她就为证据材料的破绽百出，逻辑混乱而抓耳挠腮，连忙申请休庭，撤回起诉。
　　一个月后，检察院补充齐全控方材料，卷土重来。在此期间，我再次会见张玉虎，终于为他的辩解说服，决心冒险为他做一次调查。
　　我走访了几个当时在其父母公司的员工，大家都清晰的记得**案发生的当天，如果按照被害人提供的作案时间，是当时张玉虎恰好在公司开会，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第二次开庭的前一天，我把新证据目录递交到人民法院，同时申请人民检察院对这些证据进行核实。
　　又过了一个月，第三次开庭时，我们申请了大批证人出庭作证，证明张玉虎实际上没有作案时间。这时，具办检察官，一个风姿绰约，器宇轩昂的小伙子已经培训结束，他尽管思维敏捷，反应迅速，水平也相当之高，好几次到我设置的圈套口转了转，都聪明的绕了回去。但由于警方观念滞后，重口供不重视证据，前期工作做的实在太糟糕，大局已定，已经回天无力。

　　法官们对本案也相当重视，谁都不愿意自己审理的案件发生错误，为了查明案情，市中院三名组成合议庭的法官轮番上阵，纷纷对自己没有弄明白的地方设定问题，一再追问。开庭前，合议庭原本以为本案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简单几个回合就会结束，所以把开庭时间定在了下午，结果由于控辩双方分歧争议非常之大，举证、质证、辩论了一轮又一轮，庭审从下午三时直到灯火阑珊时方才结束。

　　高菁菁欢渡蜜月去了，庭审结束时我打电话向简单她汇报了一下，从她的语气里我觉得她玩的并不开心。
　　虽然对于律师来说，张玉虎**案的庭审效果应当更加出彩一些，但判决却恰恰相反。
　　宋小蕾被认定犯**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期三年执行。
　　张玉虎被认定犯**罪，判处无期徒刑，与以前的**罪合并执行无期徒刑，从判决生效之日起重新计算刑期。对于他来说，这又将是一个漫长的无期。
　　张玉虎的父母从满怀希望一下子跌落到谷底，根据《刑法》第七十八条第二款之规定：减刑以后实际执行的刑期，判处管制、拘役、有期徒刑的，不能少于原判刑期的二分之一；判处无期徒刑的，不能少于十年。张玉虎此前已经在监狱里服刑六七年之久，从少不更事的少年变成了二十四五岁的壮小伙，如果再重新服一个无期徒刑，他出狱时最少也是一个三十四、五岁的中年男子了，到时娶妻都是个麻烦事，所以，他们注定是要上诉的。

　　第三个“**”案实际上是猥亵儿童罪。某村有个老光棍，因为父母早亡，家境贫困，一辈子没娶着媳妇，临到老了，欲火却越发旺盛。某日以蛋糕为诱饵，将本村一名十岁女童骗入房中，对其实施猥亵，不慎被邻居察觉，告知女童父母。但女童父母赶到时，女童正在门口哭泣，老光棍坐在房内床上抽烟，女童父母询问女童为何哭泣，老光棍告知因其摆弄自己的电视机被训斥。女童父母心存疑惑，遂带女童去医院检查，后至公安机关报案，称女童处女膜破裂，公安遂将老光棍刑拘、报捕，移送审查起诉。

　　此案我介入的时候已至侦查阶段末期，因老光棍没有亲戚，村干部出面为其申请了一个法律援助，市法援中心遂指派我担任其辩护人。
　　我掐指一算，犯罪嫌疑人已被刑事拘留三个月之久，根据刑事诉讼法，本案应该已经审查起诉，遂直奔检察院复印卷宗，到了检察院查来查去却没有查到。打电话问办案机关，才知道因为办案警官近来被抽调到某大案组，一直赴外地出差，该案尚未来得及报检察院。
　　我立即向公安机关申请变更强制措施（根据96刑事诉讼法第七十四条：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被羁押的案件，不能在本法规定的侦查羁押、审查起诉、一审、二审期限内办结，需要继续查证、审理的，对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可以取保候审或者监视居住）。不料公安机关接手人员也相当老辣，马上报请上一级检察院批准延长羁押期限一个月（根据96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二十四条：对犯罪嫌疑人逮捕后的侦查羁押期限不得超过二个月。案情复杂、期限届满不能终结的案件，可以经上一级人民检察院批准延长一个月），然后迅速将卷宗报到检察院审查起诉。

　　当我再次到检察院复印卷宗时，再次发现了一个问题，该案女童父母报案时声称女儿处女膜破裂，但整个卷宗材料居然没有对该报案事实进行任何核查。虽然猥亵儿童不以处女膜是否破裂为构成要件，但起码应对报案时的事实进行核查，以确定报案人的陈述是否属实，否则，只要女童声称自己被猥亵，则犯罪嫌疑人岂不是百口莫辩了（十六岁以下未成年人是不承担诬告陷害罪的刑事责任的）。

　　此时公安机关再想进行鉴定为时已晚，因为时过境迁，即使小女孩处女膜已经破裂，也无法说明是在这三个月中哪一天破裂的。
　　而被告人则坚称自己是冤枉的，“我要动他一指头愿意千刀万剐”，信誓旦旦。
　　庭审时即围绕该事实进行了最大程度的争夺。
　　最后，合议庭也认为被害人报案有瑕疵，最起码有夸大其词。但既然都关了那么久，如无罪释放被告人肯定要申请国家赔偿。所以虽然几次扬言对被告人从重处罚，也只判了有期徒刑两年。
　　想起黄家驹先生的《长城》，正是律师的真实写照：
　　围着老去的国度
　　围着事实的真相
　　围着浩瀚的岁月

　　围着欲望与理想
　　叫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