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0-09 19:59:00
　　27.斗 鸡
　　银架一早跟着师父坐公车去城郊。师父买了一个饭团给他，自己却什么都不吃。
　　公车一路颠簸，乘客们显然还没睡醒，一个个紧靠椅背，眯起眼随车身摇头晃脑。银架惴惴不安吃掉饭团，盯住窗外杂乱的景色，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
　　车子驶到下城街，肮脏狭窄的马路取代了先前光鲜亮丽的市区容貌，处处散发着令人反胃的味道。银架跟着师父下车，沿马路步行。

　　路上看不见环卫工，垃圾肆意堆放在发黑的墙角，蝇子在上边乱转。师父拿下老花镜，从口袋里掏出褪色的镜布，细细擦了擦。银架不敢说话，只是紧随其后。
　　师父今天也很沉默，就像一下子失语了。
　　走过两个街口，师徒二人来到下水街大杂院，几个淌着鼻涕的小孩从大门里窜出来，一路嬉笑打闹。进了门，只见三栋残旧的楼围在一起，形状就像缺了底的“口”字。中间一大片空地用还算平整的青石板铺了，供这里的居民休憩和活动。
　　中间那栋楼坐北朝南，位置最好，其余两栋东西朝向，采光相对差一些。师父带着银架进了朝东的三号楼，昏暗的楼道里飘着一股发霉的气味。一直爬上七楼，银架扶着墙直喘粗气。师父敲响705的门，一个干瘪的老头把他们请进屋内。
　　老头倒了茶，请师徒入座。破了好几个洞的沙发上有一个蓝色收音机，正悠悠地放着京戏。老头给师父点了烟，自己也点上。师父还是不说话，叠起二郎腿默默地抽烟，一边跟随京戏的旋律微微点着下颔。
　　老头似乎很了解师父的个性，并不去打扰他享受片刻的安宁，静等对方先开口。
　　“你在这儿住很久了吧？”师父喝了几口茶，终于说话了。

　　“三十年吧。”老头答道，“日子一长有了感情，也就不想搬了。”
　　“这儿一直不拆么？”师父又问。
　　“嗨，穷破旮瘩谁管啊。”老头摇摇脑袋，“拆了也是片废地儿。”
　　师父点点头，表示同意。

　　“对了，这次请你来……”
　　师父举起手，不让老头往下说，“我进大门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了，暂时不急。”
　　“您知道就好，知道就好。”老头很欣慰，同时佩服师父的高超修为，虽说他自己早先也吃这碗饭，无奈年事已高，已经力不从心了。
　　师父让银架出门转转，透透气，自己则跟老头下起了棋。
　　屋外太阳正猛，白花花的晃得人睁不开眼。银架慢慢地从七楼往下走，好几次差点踩到楼道角落里压扁的纸板箱。
　　每一层都有人在忙活着，有的在阳台摆弄花草，有的扛着被子去空地上曝晒，还有的在家门口支起煤炉炖中药，那味儿在楼里窜着。
　　银架出了三号楼的门，一步踏入空地。呼呼。一阵风迎面吹来，地上的枯叶扬起，凭空旋了几旋，又缓缓落下，贴住青石板不动了。
　　米玲用带点铁锈色的自来水洗了碗，给自己换身干净衣服，接着把被子搬到阳台铺开晒上。做这些的事的时候，她尽量不发出大的响动，并不时母亲的房门瞅一瞅。
　　房门半掩着，母亲还没出来。门口放着热了好几遍的粥。
　　米玲回想起那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忽然觉得过去变得好遥远，远到不管怎样努力，都只能在记忆深处拼出一个残像。她叹口气，卷起袖子，抚摸上边东一个西一个的淤青，接着将头发整理一番，出门去了。(待续)
　　日期：2014-10-24 09:19:00
　　从面朝正南的一号楼门洞里走出来，米玲发现今天风挺大，耳边的鬓发呼啦啦直飘。她径直穿过空地，出了大院铁门后，远远看见两个奇怪的人。年长那个约摸五十几岁，穿着黑色布衫，脚上套着布鞋，宽阔的脸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年轻的那个跟在后边，形容清瘦，低头含胸，畏畏缩缩，一副怕生的样子。

　　米玲不以为意，朝着两人过来的反方向走。她要去陈记副食品点开工，没空理会其他人。陈记的老板有些懒，开门的时间比别的店铺略迟，生意却不差。鸭脖鸭舌，豆干麻花，想得到的小吃在那儿都有的卖，每每闹得人满为患。今天也不例外，才拉起卷闸门没几分钟，下城街的吃货们早在店门前围个水泄不通。
　　米玲和另外两个营业员忙得不可开交，直到10点才稍稍空一些。
　　“哎，听说你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是真的？”一个胖胖的女营业员把几乎每天必问的问题再次抛给米玲。
　　米玲装作没听见，不理她。
　　“操行。”女营业员见米玲爱答不理，用极小的声音骂了一句。
　　米玲听到对方冲自己吐脏字，本想发作，转念一想同在一个屋檐下混饭吃，没必要闹僵，于是强压怒火，继续干活。
　　回到家已是正午，肚子饿得咕咕叫。米玲提着装了盒饭的塑料袋，无精打采地开门进屋。“妈，吃饭了。”她冲卧室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米玲放下袋子，狐疑地走到卧室门边，轻轻推开。里边空空荡荡。“妈——”她又扭头朝客厅喊道，一边心慌意乱地开始寻找。经过阳台的时候，她吃惊地发现母亲正站在十几公分宽的水泥台沿上，一动不动。她身上套着睡衣，脸上画了夸张的烟熏妆，样子格外骇人。
　　这里是六楼，一旦从台沿跌下去必死无疑。米玲不敢轻易进入阳台，生怕吓到母亲，于是只好靠在阳台门边，强忍恐惧和眼泪，静静观望。
　　她没想到母亲的病情已经如此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