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权力:中国历史弈局的幕后推手》
第59节

作者: 吴钩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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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钦差这一趟出来办案,目的并不在整饬吏治,而是想趁机敲诈地方官。这种摆不上台面的事情,又不好意思在正式权力系统里完成,所以钦差有意放松关防,准备物色一个合适的“权力经纪”来操办。
  落魄道台咸鱼翻身
  这个“权力经纪”很快就找到了——
  且说钦差随带的司员中,有一个旗人,名唤拉达,官居刑部员外郎(相当于司法部的副司长),是正钦差的门生。师生之间,平时极其水乳。杭州候补道里头有一个管城门保甲的,姓过名富,同拉达是同榜举人,也中在正钦差门下。
  这位过富过道台,自从到省以来,足足一十七载。从前几任巡抚看他上代的面子,也委过他几趟差使。无奈他太无能耐,不是办的不好,就是闹了乱子回来。所以近来七八年,历任巡抚都引以为戒,不敢委他事情,只叫他看看城门,每月支领一百块洋钱的薪水(约七十两银子,这个工资相当高了)。每逢牌期、朔、望,虽然跟了许多司、道上院,不过照例挂号,永无传见之期,真正黑得比煤炭还黑。

  不料天无绝人之路,偏偏本省出了乱子,接二连三被都老爷参上几本。事情闹大了,以致放钦差查办,刚巧是他中举的老师。头一天去禀见,巡捕传出话来,说是钦差不见客。起初他还不晓得老同年拉达同来,过了几天,拉达先拿着“年愚弟”帖子前来拜望,叙起来知道是同榜、同门,因此非常亲热。拉达受了钦差的吩咐,有心要叫过道台做拉马,他二人竟其没有一天不碰头两三次。
  关防既松,钦差的随员偶尔出来走走亲戚、叙叙年谊,这意味着一个建立在关系网络之上、联接钦差衙门内外的隐权力系统悄然生成了。杭州候补道台过富因为与正钦差有师生关系、与钦差亲信有同年关系,自然进入了这个隐权力系统。
  我们已经知道,隐权力的分配不是参照官职大小而是参照人情远近,不是依靠公共授权而是依靠私人请托,不是服从制度安排而是服从庇主意志。根据这一隐权力法则,我们可以评估出过道台进入隐权力系统前后的权力值。清代的道台,正四品,略高于现在的正厅级领导,官不算小了。过道台又是正途出身,祖先在官场上也给他留了一点人脉,按理说,他的官应该当得比较顺当才对,“无奈他太无能耐”,烂泥扶(糊)不上壁,挂职十七年,还是个候补,最后被安排了一个看管城门的破差事。可以说,过道台的正式权力是微不足道的,原来的隐权力资源也是根底浅薄的——“上代的面子”,人家可买账也可不买账。正式权力与隐权力加起来,勉强值“每月一百块洋钱”。

  但是,在钦差大臣进驻杭州办案之后,全新的隐权力系统生成,过道台的隐权力资源显然今非昔比了——前来办案的正钦差是他中举的座师,正钦差的心腹亲信又是他的同年兼同门,年谊加上门谊,人情叙起来非比一般,加之钦差又有意叫他俩亲近,于是“没有一天不碰头两三次”,亲热得不得了。虽然他正式的差使还是“看看城门”,但按照“实际权力=正式权力+隐权力”的等式,过道台的实际权力值绝不可与“每月支领一百块洋钱”的时候同日而语了。而且我们也可以断言:隐权力的改变,迟早将促成其正式权力的再分配。

日期:2009-10-14 18:48:00

  另一套权力系统(下)
  凡钦差行辕一举一动,本省大宪是没有不知道的。自从过道台、拉达二人要好,一班耳报神早已飞奔的报到抚台(即刘中丞)跟前了。
  这几天抚台正为这事茫无头绪,得了这个信,便传两司来商议。还是臬台老练有主意,说道:“既然过道是钦差的门生,少不得将来要照应他的。大人不如先送个人情给他,一来过道感激大人的栽培,各色事情没有不竭力报效的;二来叫钦差瞧着大人诸事都有他脸上,他也不好不念大人这点情分;三则过道既同钦差随员相好,也可以借他通通气。好在目下支应局、营务处、防军统领出了几个差使都没有委人,大人何不先委他一两桩?这个人情是乐得做的。”抚院听了甚以为然,立刻应允。等到两司回去,未到天黑,札子已经写好,送到过道台的公馆里去了。

  过道台是多年不见红点子的人,忽然院上送来两个札子(相当于政府红头文件),还不知道什么事情,甚是惊讶不定。等到拆开一看,才晓得是委了两个差使:一个支应局,一个营务处。这一喜非同小可!
  这日刘中丞托称感冒,吩咐巡捕官止了辕门,凡官员来见的一概道乏(不见客),单传了过道台进去,又叫把他请进内签押房,以示要好之意。等到过道台进来,刘中丞已站在那里等候许久了。二人相见,打躬归坐。中丞穿的是便装,也没有戴大帽子。见面先让过道台脱了帽子,又问:“便衣带来没有?”过道台回称“没带”。
  中丞便同自己的跟班说道:“我的衣服过大人穿着还合身,快去把我新做的那件实地纱大褂拿来给过大人穿。”跟班答应着,去不多时,取了出来给过道台穿上。尚未坐定,中丞又说:“今儿天早得很,只怕没有吃点心。”又叫跟班上去拿点心,“我同过大人一块儿吃”。少刻点心摆上,二人对吃。刘中丞见过道台头上汗珠有黄豆大小,滚了下来,又赶着叫他宽大褂,又叫他把小褂一齐脱掉,吩咐管家绞手巾,替过大人擦背。

  果然,当刘中丞得悉过道台与钦差大臣原来有亲密关系之后,立马依了臬台的提议,给过道台委了两个差使,一个支应局,一个营务处。支应局是晚清地方大员为就地筹款而设立的非正式财务部门,营务处则是晚清政府成立的军事衙门,相当于地方财政厅与武装部,都是肥差。怪不得过道台“这一喜非同小可”。为了表示与过道台特殊的亲近,刘中丞还闭门谢客,单独约见过道台,又是馈赠衣物,又是送点心,又是叫管家擦背,亲热得实在有点肉麻。

  在地方正式的权力结构中,刘中丞是过道台的顶头上司,完全犯不着如此屈尊向属僚示好。但是在隐权力系统中,过道台具有他刘中丞不具备的从钦差那里传递来的隐权力,如今正是钦差办案的非常时期,刘中丞需要假借过道台的隐权力来摆平事情呢,所以与过道台套近乎也是意料中事。以前过道台备受冷落,似乎是因为他办事能力差,老将事情搞砸,现在看来,真正的原因是过道台以前的隐权力不足以抵消个人能力上的缺陷。只要隐权力足够大,个人能力再小,肥缺美差是一定会有的。

  有罪无罪取决于隐权力
  刘中丞给过道台灌了一通迷汤之后,才绕回正题——委托过道台打探打探钦差大人将如何向皇帝汇报查案的结果。过道台是个老实人,对中丞的“知遇”与“厚爱”受宠若惊,自然应承下来,花了二万两银子(当然是公款),从他的老同年拉达那里拿到了钦差奏折的底稿,这份折子列有二十多款,牵连到二百多人,自从抚院起,一直到佐杂以及幕友、绅士、书吏、家丁人等。
  钦差利用查案的正式权力扩大打击面,目的自然是想抬高筹码、卖个好价钱——按钦差开出的盘子,赎买这个折子(即不按原折子上报皇帝),要二百万两银子。二百万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我们按当时白银对大米的购买力来折算一下:清末的米价是每石(一石约等于150市斤)约三四两银子,即一两银子可以购买到40多斤大米,按现在每斤大米2块钱的行情折算,清末时一两银子约合人民币80~100元,二百万两银子差不多有2亿元!我的天,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果然刘中丞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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