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丽旦狠狠地咬了艾力的手背一口,艾力的手背上立刻出现几个牙印,艾力马上用嘴去亲那个牙印,他说:“谢谢,谢谢,再赏一口行不行?”
帕丽旦见状气也消了一半,她轻声问:“疼吗?”
第六章
一
伊不拉音近日又兴奋又疲惫,他每天要做的事很多,既要参加政府的一些会议,又要关注艾尔肯方面的动静,还得为小舅子的公司出谋划策。每件事他都放不下,尤其是清真寺这块阵地更不能忽略,他想,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要进清真寺,借讲经的机会向信徒们灌输独立意识,在他看来,也惟有这块地方是安全的,政府和丨警丨察都奈何不了他,如果他们敢动他一下,他就会以宗教名义,鼓动信徒们闹事。
伊不拉音家的门铃响起,照例是小舅子玉素甫去开门。不一会儿,他回来报告说:“一个自称国家政协报的女记者来采访你,这是名片。”
伊不拉音看看名片,他想起来了。几天前,一个叫马天牧的女记者从北京打来长途,她说,从新疆的有关报纸上看到政协副主席伊不拉音积极动员穆斯林信徒搞慈善募捐活动,多年来为许多上不起学的穆斯林孩子提供了大量的帮助,希望能当面采访这位不折不扣的宗教人士。
现在,马天牧笑意盈盈地出现在伊不拉音面前。在伊不拉音眼里,她是一个时尚的年轻姑娘,戴着一副没有框边的金色树脂眼镜;长长的头发染成棕粟色;一口洁白的牙齿整齐而饱满;一双总是透着笑意的单眼皮上,是精心修过的弯挑眉;一袭墨绿色长裙,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皮质裙带;脖子上随意地搭着一条暗红色的亚麻围巾。给人的整体感觉是:不俗。
伊不拉音见惯了维族女性的长辫子花裙子以及连心眉大眼睛还有带着羊肉味的体香,猛然接触一个来自内地,优雅的飘着名贵香水味的知识女性,他竟然有点不知所措。伊不拉音毫无来由地对马天牧产生了好感,马天牧的一举手一投足对他而言都是新鲜而神秘的,都令他全身心地感到舒服。这种舒服,犹如雨后的森林里的一次散步。
伊不拉音谦逊地问:“美丽的小姐,想采访什么?”
马天牧俏皮地回答:“你是怎样好施乐善的。”
伊不拉音说:“这有什么好说的呢?政府每月给我发工资,我个人几乎不消费什么,而我除了工作别无爱好,对吃和住都不讲究。可是,我看到还有那么多孩子读不起书,只要我看到的,我也有能力帮的,我就鼎力资助了。我们穆斯林都把做好事当成应尽的义务,对了,马小姐,你读过《宗教词典》吗?”
马天牧回答:“粗粗看过。”
伊不拉音温存地叮嘱道:“要细读。你只有读了《宗教词典》才知道我们的宗教有多么神圣。这样吧,我送你一本。”
马天牧高兴地说:“好啊。正好我读的那本没带来。”
伊不拉音像对自己的女儿或孙女那样,对马天牧极尽耐心。
马天牧提出要采访那几个被伊不拉音资助上学的孩子,伊不拉音一口应承了,而且提出要亲自陪马天牧去学校采访。
二
依干其乡的电工沙吾提家住在栏干村,他是个腼腆而又多情的青年。他长得高鼻俊目,本来他有希望考上大学,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那时,他的理想是考北京计算机学院。可是临近高考那年,他突然迷上了与高考毫无关联的诗歌,他迷上诗歌是因为他爱上了邻居马木提的小女儿热娜。
沙吾提被纯真的爱情之火燃烧着,他从热娜并不愠怒的目光里获得了一种认同,那时,他满脑子跳动的都是表达爱情的诗歌。痴情的沙吾提决心为他心爱的姑娘写一本厚厚的情诗,直到娶她做新娘的那天,再把诗集送给她。他心甘情愿地变成一个激情澎湃的诗人。
两人的目光默默相随了一年,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但他们自以为已经相爱了。
沙吾提决定在录取通知书到来的那天,向心爱的姑娘摊牌,他想跟她正式明确关系。可是,沙吾提高考落第了。他羞愧得整整两个月没出家门,再也不敢去见热娜。这期间,他的父母到处托人给他找工作,三托两托,就找到了在南疆中学当音乐教师的同乡莱丽。莱丽通过陈大漠辗转找到了库尔班书记,希望他能挽救一个本来很有前途的青年。不久,沙吾提就被安排到依干其乡当了一名电工,小伙子又有了自尊心。
那天,他勇敢地站在热娜家的门口,敲开了热娜家的大门。
然而热娜那冰冷的目光给沙吾提迎头猛击。从马木提家大门闪出来的那个热娜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含情脉脉的女孩了。她的目光与沙吾提相碰,就像一块冰掉进一盆滚烫的开水中,沙吾提不寒而栗。
热娜转身欲走,沙吾提拦住她,热娜傲然地站住,沙吾提竟然不知所措,他分明觉得热娜一下子变得骄傲、坚定起来,仿佛她不是她自己,而是两个人合成的一股力量。在热娜的强大面前,沙吾提显得非常渺小。
他从衣袋里摸出那本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滚烫的厚厚的诗集,颤抖着递到心爱的姑娘面前。
热娜也怔住了,她没想到沙吾提如此强烈地爱着她,她不用看那些诗,也能猜出他在里面都写了些什么。从前,她每时每刻都在渴望有一天能投身于沙吾提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怀抱,可是这一天到来的太晚了。艾尔肯已经出现,他才是她心中的偶像,他是一个多么成熟而有魅力的男人啊,他掠走了她的魂。
她必须拒绝沙吾提,否则,她不能全心全意地爱艾尔肯,她已经心甘情愿地做好了为艾尔肯牺牲一切的准备。
但是,对于感情上的事,她和沙吾提一样没有经验。她仍然接过沙吾提那叠厚厚的诗集。
沙吾提激动而又紧张地盯着那摞诗集,生怕心爱的姑娘把它们像扔废纸一样扔掉,那是他的一颗心啊,心掉到地上会碎的。
热娜装作漫不经心地翻开诗集的扉页,只见上面写着:
时光过得这样快,
不觉又是一年;
我心里的脓水啊,
变成了鲜血。
怎么办?
我的心已被利箭射穿;
一会儿在地下徘徊,
一会儿在床上辗转反侧,
搅得我心神不安。
——摘自十二卡姆歌词
热娜一下子找到了被伤害和伤害的理由,她依在自家门前,高傲地把诗集还给他,她嘲笑说:“谢谢你亲手把十二卡姆歌词抄下来送给我,你完全不必这样费心,我可以到书店去买一本来看。还有什么事吗?没有事的话,我要走了。”
三
十几天前,热娜突然失踪了,沙吾提找遍了村庄,找遍了熟人,也没看见热娜的影子,他天天到马木提家去等,令他绝望的是,不仅热娜不在,那个叫艾尔肯的男人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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