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3-31 08:14:15
　　等了几十秒，一位没穿外套的女生从教室里出来，走到走廊。她打扮典雅，一头长发跟她曲折有致的身材搭配得天衣无缝。曹步古来不及细看，一眼就明白尹瑱的审美标准还真不低。那女生走过来，扑闪着大眼睛，热情地问道：“你是曹步古学长？”
　　曹步古被她的热情感染着，说：“那你必是戚小莺了！”
　　那女生发出清脆的笑声，跟电话里有点不同，她说：“我是戚小莺的同学，她在教室里面。请跟我来。”
　　曹步古没有回过神，下意识跟着她往教室里走。脑海中好多念头浮出来。但他终究还是没有问带路的女生叫什么名字，这让他感觉自己很没礼貌。不过庆幸的是，他隐约知道戚小莺的架子挺大，否则为何不自己出来呢？这固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早知道总会好一些。

　　教室里只有少量的桌椅，其他都是训练场地。从乐器来看，这里应该是练习小提琴的。不过现在来的人还不多，大概一来比较早，二来勋章出现后校园的一切都比以前懒散很多。
　　那位女生带他来到里面，走向一位坐在轮椅上正认真拉小提琴的女孩。这个女孩一头卷发，身体略微有些发胖，皮肤很白。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是拉琴的动作非常标准，一丝不苟。她的琴声跟别的琴声比较起来更容易分辨。里面包含着某种独特的因素。那位女生正要上前去叫她，被曹步古轻轻拦住，说：“听她拉完。”
　　这琴声忽远忽近，忽长忽短，仿佛触手可得，却远在天边。琴声一会儿繁弦如雨，仿佛夏天的雷阵雨，直要下到天地一片苍茫才肯罢休；一会儿却若有若无，就像春天草地上的微风，似乎不动，却充溢着泥土的芬芳，在鼻尖若即若离。等到天朗气清、万里无云的时候，琴声如和煦的阳光抚摸着皮肤，又如无数的小手隐匿在呼吸中，按摩着五脏六腑。
　　琴声停下，带路女生来到轮椅面前，对那位还没有完全缓过气来的小提琴手说：“小莺，这位就是曹步古学长。”
　　曹步古并没有随着琴声停止思考。他像狗一样在琴音中嗅出人生的悲凉。那是一种平广阔达的心胸，在这样的心胸中却包含着无法释怀的哀伤。他闭着眼睛，寻思着那是怎样的凄怆。是因为爱情吗？爱情总是似合还分，让人无从辨清；是因为友谊吗？友情总是随着年轮更替，不断打散重组；是因为亲情吗？亲情总是深埋心间、亲人却总是远在天边……也许都有吧，这人生的况味，本来就是相通的。

　　可是当他听到带路女生的话时，他明白了琴音中的力量来自哪里。原来这位轮椅上的女孩就是戚小莺，她的琴音不仅仅是对爱情、友情、亲情的单纯渴望或者思念，更是对无情命运的抗争和原宥！在这样残缺的生命中，她用音乐寻找着健康、完美。
　　想到这里，曹步古一下子走到戚小莺面前。
　　日期：2013-04-01 08:03:39
　　6
　　面前的男生让戚小莺有些忐忑不安。她渴望被了解，渴望得到尊重，渴望有真正听懂琴声的知音，但她对此又非常害怕。她还清楚地记得尹瑱，记得能够听懂她的心情的尹瑱是如何更深地伤害自己的。她现在从曹步古的表情中看见了那个尹瑱，这让她既欣喜又悲怆。她放下小提琴，横放在自己的双腿上，微笑着对曹步古说：“这是我的好友黄小鹂，没有她我哪里也去不了。”
　　她这样说着，虽是表达对黄小鹂的感激，话里却包含着忧愁。黄小鹂似乎早已习惯了，对他们说：“你们聊吧，我去对面拉琴。”
　　曹步古看着黄小鹂走远，扭头看着戚小莺，不知怎么开口。
　　戚小莺指着旁边的凳子，说：“要不你坐着吧，站在我面前，我要仰起头才能跟你对话，有点累人。”
　　曹步古点着头坐了下来，说：“你看，我不知道你……嗯，我发现你的琴音很好听。”
　　戚小莺看着曹步古，她的眼神那么清澈透明，根本不像一个遭受磨难的女子。曹步古在心里骂尹瑱，这么好的女孩子你还跟她分手！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也许里面有我还不知道的原因吧。这么想着，他决定还是不提尹瑱为好，就继续说：“我来这里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的。”
　　戚小莺轻轻点头说：“是什么事情呢？”
　　日期：2013-04-02 08:01:29
　　曹步古却说：“对不起，我现在还有点无法适应。我第一次跟你这样的……嗯，这是我第一次在轮椅面前讲话，我知道我的表现很不好，但是我越是想把轮椅从脑海中抹掉，越是想把你当做跟我们一样的人，我就越是不能不被轮椅吸引，不能不去考虑你的特殊性。然而我绝对没有任何歧视或者不尊重，请你……”

　　戚小莺微笑着说：“谢谢你这么诚恳地表达出你的看法。也谢谢你想要把我当做正常人来看待，谢谢你的公平。我也想诚恳地对你说，老天爷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公平，我生下来就无法走路，这么多年也没有治好。这种时候，你与其追求公平，还不如承认不公平，承认戚小莺原来就是一个轮椅上的人，这大概更加容易接受一些。”
　　曹步古沉默了片刻，说：“嗯，你说得对。谢谢你这样说。一直以来，我对处理这些事情都没经验。但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我不知道错在哪里，但我很清楚那不是我想要的。谢谢你今天这样直白地指出原因所在。不瞒你说，我第一次看见女同性恋的时候，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想要去认可她们的权利，却在实际行为中伤害到她们。你刚才对我说的话，让我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了。”
　　戚小莺看着曹步古说：“这是你自己的收获，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而已。你刚才说的女同性恋，是指天天和蓝蓝吗？”
　　曹步古惊讶地看着戚小莺。倒不是因为戚小莺知道天天和蓝蓝是女同——经过那次大会，天天和蓝蓝的身份早就公之于众且家喻户晓了——而是因为戚小莺这样说，就等于知道了他的一件心事，这对他来说有点突兀。不过他并没有生气，说：“正是她们。”

　　戚小莺靠在轮椅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说：“她们真幸福呢，领取了勋章。校庆时我们音乐社也表演了节目，我在后台听到勋章出现，好想也去领一枚，但是我不好意思让小鹂帮我推上台，因为那样的话，以后我死了，她会认为自己是帮凶，会难过一辈子的。”
　　曹步古看了看对面拉琴的黄小鹂，对戚小莺说：“你的担忧是对的。我这次来找你，就是商量跟勋章有关的事情。”
　　戚小莺凑过身子，急切地问：“是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