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一点，我会搞清楚的。现实不是文学，文学都是虚幻的，甚至连谈恋爱都不能参照小说情节，更何况是谋杀。”莫非说。
　　“你参照小说情节谈恋爱只能证明你对文学的理解很肤浅，也很弱智。”嘉嘉说，“你并不能感受文学对人心灵的撞击。”

　　“我没有说我参照——”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人在试图说明一件事的时候，总是喜欢拿自己曾经的经历做例子，因为这些例子在你的脑海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而且曾经给你提供过正确的经验，因此会省去你大脑检索和思考的时间，所以你没必要否认。”
　　“拜托，你也太霸道了吧。”莫非说，“即便你的这个理论是正确的，你也不能否认总有例外吧？”他尽量表现出某种受到冤屈的语气，但他确实想起了刚工作时遇到的那个叫安娜的女孩、那本杜拉斯的小说还有那段没有结局的感情。
　　日期：2014-10-16 14:22:22
　　“完全正确，所以即便你的经验迄今为止完全正确，你也不能保证每个案子都符合你的经验，再丰富的经验也只代表过去，不能预判未来。”
　　“在我还没有领教你专业的刑侦能力前，我至少肯定你是一个辩论高手。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理，但我认为在K市有一个为民除害的文学狂人的概率很低，低到可以忽略。”
　　“我没有说凶手就是文学狂人，甚至没有说他喜欢文学，但我知道文学能够预判人的行为，我也知道经典文学作品中的情节无论多么荒诞大部分都在现实中得到过验证。”
　　莫非微笑了一下，他站起来，对嘉嘉说：“非常感谢，我认为你的周叔叔没有对你言过其实，你确实很聪明。”
　　“你不想听听我对另外两起案件的看法吗？”嘉嘉仰头看着他。

　　“好吧。”莫非犹豫了一下，又坐下来。
　　“算了，还是先从张文斌这里开始吧。”嘉嘉说。
　　莫非又一次站起来，举起手里的书朝嘉嘉晃了晃，说：“借我看看，我对毒蛇是怎么杀人的很好奇。”
　　出门前莫非回过头，说：“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上来前去过卫生间？”
　　“你下次洗完手别在上衣上擦，尤其是穿浅色上衣的时候。”嘉嘉笑了笑，说，“或者——”
　　“或者什么？”
　　“干脆就别洗手了。”

　　日期：2014-10-16 16:27:02
　　三
　　这座无名的荒山很突兀地矗立在一片荒地中间，七年前这里曾经被规划成一个旅游度假区，附近村子里的人还依稀记得当时令人神往的开发方案，不但有各种游乐设施，甚至还包括一个巨大的水上乐园。
　　七年过去了，这里几乎成了K市的一个被遗忘的死角，一条浑浊的小河从山脚向南流去，四周一片空旷，即便在白天，即便在盛夏，这里也给人带来一丝并不愉快的凉意。据说没有继续开发是因为这里土质不好，不能生长植被；据说还因为这条河的水被城市生活废水极度污染无法利用；据说曾经答应来投资的港商在一个冬夜突然死在一家五星级宾馆的按摩房里。这些据说没有一件得到证实，但这些据说造成了今天这里的荒废。

　　嘉嘉站在河边，她呆呆地看着这条河。河水是秽浊暗黑的，散发着无法形容的令人不适的气息，连日的大雨稀释了这条河，大量被冲刷进来的泥土使河水看起来更多了些浑浊而少了污染。
　　她回过头，山上确实有她提到过的树，但那只是一株接近枯萎的小树，甚至不能承受一只大些的猴子。在山下的荒地里还有几颗树，最近的离山脚也有三百米，嘉嘉已经花了一个多小时来回走动，她的旅游鞋早已经被黄色的泥土包裹，牛仔裤从膝盖以下也溅满了泥土。
　　即便下雨前他在干燥的土地上可以尽量小心不留下痕迹，暴雨也可以毁掉他无法避免的疏忽，但雨后绝不可能。更何况前一个推理就不成立，现在是K市的雨季，连绵的阴雨一个月来从未间断。
　　她再一次往山上走去，当年的规划给这座山留下的痕迹是一个蘑菇状的亭子和石砌的台阶，台阶从山脚一直到山顶的亭子。假如凶手顺台阶往上走，然后又顺着台阶下来，只要他足够小心——他当然足够小心——雨水会彻底消除台阶上的痕迹。
　　山顶的蘑菇亭很小，中间有一根柱子，四周很光滑，看起来人无法轻易地上到顶部。莫非说他们已经注意到这种可能性，对亭子进行了检查，那么，可以排除凶手当时躲在上面的可能性。

　　但是她知道她能还原基本的案情：在那个暴雨如注的的黑夜，张文斌艰难地到了这里，他并不知道这是个圈套。他到了约定的地方，找到了那个盒子，按照约定的交易方式，张文斌把『毒』品放到盒子里，盒子里本来应当有一笔买『毒』品的钱，但他没料到的是，里面是一条剧毒的眼镜蛇。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凶手在现场，他在下雨前到了这里，把装着蛇的盒子放好，然后留在原地，等待张文斌被蛇咬死，然后他从容地把蛇带走。

　　日期：2014-10-17 10:07:19
　　“那边空地上的自行车是你的？”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莫非。
　　“他为什么要带走蛇？”嘉嘉问，“这条蛇的价值远低于张文斌带来的『毒』品，而且带着蛇会影响他离开杀人现场的速度，对他来说是危险的。”
　　“可以有很多解释，从专业的角度看，这是作案工具，也许他怕蛇会给我们留下破案的线索，也许他和这条被驯养的蛇有某种感情，也许他下次作案还需要使用。”
　　“也许他怕这条蛇会伤害无辜的人。”嘉嘉说。
　　“你这么看？”莫非有些惊讶。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当然，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排除，无论它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莫非说，“好了，你回去吧，这儿风这么大，当心感冒。”
　　“以你的经验，你认为这个案子最奇怪的是什么？”嘉嘉问。
　　莫非不愿意和她多谈这件事，他认为这件事和她无关，无论她拥有什么能力，她都不应当介入到这件事情中，但作为一种礼貌，他还是说：“你觉得呢？”
　　“动机。”嘉嘉说，“这个案子表现出来的动机很奇怪。”

　　“是么？”莫非有些勉强地说，“说说看。”
　　“首先我们需要排除偶发杀人的情况，把本案定义成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案。人可能为了很多种目的去杀另一个人，为了金钱，为了女人，为了报仇，为了感情，为了体现自己的能力，为了心灵得到抚慰，为了某种自认崇高的理想，为了消除深藏心底的恐惧，甚至什么也不为。”
　　“还可能为了社会正义得到伸张。”莫非微笑着说。
　　嘉嘉白了他一眼，接着说：“但这些动机在这个案子中都不适用。因为这些动机无论怎么千差万别，目的都是为了杀人，谋杀本身是第一目的，这就是本案与其他杀人案的区别。”
　　“是么？”嘉嘉的话引起了莫非的注意，“看起来你认为谋杀并不是凶手的目的。”

　　“也许，我不知道，因为我想起了一些别的事。”嘉嘉说，她的眼神在一瞬间突然显得有些茫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莫非感到她的思维是跳跃式的，很不连贯，而且角度总是很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