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公司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唐妙菱一直没有见到陆总。有时看到他的办公室人进人出，偶尔只瞥见那里面的华丽一角。唐妙菱在一个大格子间里办公。有时，别的部门某人的电话会突然响起，秘书通知，陆总召见，那人便急急忙忙地起身，如同鬼魂附身般踉跄着脚步去了。每到此时，妙菱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忐忑：见陆总如同见皇上一样，这皇上的电话何时才能临幸到我呢？
　　宛总倒是经常见。每周一的例会，高胜阳都骂骂咧咧地，带着团队，到宛总那儿去汇报。
　　“她什么都不懂，可是还要发表她的意见，你们就拿个笔记本，装作认真记录就行啦！女人啊，就是事儿多，智商又不高！”高总一边儿气哼哼地说，一边快步向前。
　　进了开例会的办公室，大家正襟危坐。往往等上十分钟到一刻钟的样子，宛总才会姗姗出现，带来一股浓烈的法国香水味。每次开例会前，高总都会告诫女同事，不准喷香水啊，否则你们的和宛玫的混在一块儿，会把我弄死！
　　会议的时间一般不长。宛总悉心听取汇报，一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用英文记着笔记。唐妙菱在肚里暗暗发笑：每次把母语翻译成英语做记录，这也是宛总过人的水平呐！
　　这一次也不长。“对大家前一段的工作，我很满意。”宛玫轻拂了下头发，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风情。唐妙菱看见高胜阳难受地抽动了下面部肌肉，这个表情稍纵即逝、难以觉察。她温和地说，“就是有一个要求，提请大家注意。你们呈交上来的文档比较多，请按照国际惯例编号，如某年某月某日某人的名字加文档正文名称，如果是修改版，请加上修改编号，比如修改一版、二版等等……”

　　“宛总指示得很到位，大家回去后立刻照做，修改文件名。”高胜阳谦恭地说，“宛总，您还有什么指示？”三十多岁的男人对着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上司说话的语气透着无比的诚挚和尊重，透着几分滑稽。
　　“高总，你带团队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提前跟我打招呼，我说过很多次了，希望你以后注意。你们出去见了什么人，走了什么关系，回来后要用书面形式向我汇报，并把对方的手机、职位等资料以表格形式发给我。”
　　“嗯嗯嗯，好的好的好的。”高胜阳忙不迭地点头。
　　“这女人太有权力欲了，我操。”散会出来，高胜阳低声对唐妙菱说，两个人相视大笑。“伙计们，走吧，吃饭去，我请客，今儿还有个人加入我们，算是对她的欢迎宴。”
　　众人进了一个小饭馆，有个女孩也跟着一起。高胜阳点了六份煲仔饭和几碟小菜。

　　“这是王蒙，宛总的助理，临时加入我们团队，帮我们做一些资料整合的工作，欢迎大美女啊！”高胜阳带着真诚无比的口气大声说着，顺便对着唐妙菱使了下眼色。
　　王岩松低声在张希希耳边说了一声：女奸细。
　　“哎呀，真是的，其实我真的不太想来呢！”王蒙叹了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啊？看不上我们部门？！”众人齐齐表示抗议。
　　“在这个公司，我来了一年多，可是已经搬了六次家了！换了六次办公室，从海外发行，到行政助理，又到海外发行，又到国内发行，再到宛总助理，再到你们这里，我真的要累死了！东西一次比一次多！”
　　“唉，不容易呀！”众人齐声表示同情。
　　高胜阳低声告诉妙菱，搬家是本公司的特殊文化。
　　日期：2015-02-27 10:49:05
　　九月中旬的一天，青花瓷影视集团的白领们在MSN上讨论得热火朝天。传陆总大发雷霆，开掉了招商总监和发行部的一个女孩儿。据说女孩晚上在公司加班，被招商总监猥亵。女孩大声呼救，惊动了住在公司里的保安。
　　王岩松在网上跟唐妙菱议论这件事。

　　“据说，不仅开掉了这两个人，还开掉了发行部的另一个女孩。”王岩松就坐在唐妙菱前面的格子间，俩人表面上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其实联系都在网上。
　　“这很奇怪，本来那个女孩是受害者，开掉她就很蹊跷，为什么还同时开掉一个不相干的人？”
　　“听说陆总只说了一句：影视公司漂亮女孩子多，但是不能闹绯闻。”
　　“这不是绯闻，这是猥亵啊。”

　　“慎言啊，你一定要慎言。有时候猥亵的前身是绯闻，绯闻的前身是暧昧。那两个女孩好像和招商总监的关系一直不错，他们仨经常一起出去吃午饭，嘻嘻哈哈的……”
　　看来，不是单纯的猥亵那么简单。妙菱暗自思忖。
　　就在此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你好！唐妙菱。”
　　“我是陆总秘书，陆总让你过来一下。”
　　“哦，好的。”
　　入职后一个半月，第一次被陆总召见，这个感觉有点怪。妙菱想起那凌厉的“大探照灯”，不寒而栗。她哆里哆嗦地起身，拼命压制住慌张，迈着小碎步，走出几米，想了想，复又回来，取了笔记本和笔再走。
　　“有一件事找你。”陆天铎开门见山， “探照灯”的强度不似以往，但威力依旧。妙菱打肿脸充胖子地迎住他的目光。
　　“叫你来，是想让你写一篇文章，有关国内影视剧发展趋势及青花瓷集团战略投资方向方面的。”陆天铎接着大致地说了一下要求。

　　“好的，您什么时候要？”
　　“下礼拜吧。”
　　“OK。”
　　从陆总办公室出来，唐妙菱一转身就去了高总办公室。
　　“陆总刚才找我了。”果不其然，高总吃了一惊，一丝讥讽逐渐浮现在他的嘴角。
　　“他要我写一篇文章，提了要求。”唐妙菱很清楚那丝讥讽不是针对她。陆总跨过她的上司直接找她，搁谁谁都不会痛快。

　　高总思忖了一会儿，说：“你一定要认真努力地把这件事做好。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加班了，好好地利用业余时间把文章写好。”
　　“是。”妙菱起身欲走。
　　“等一下，有件事我要叮嘱你。不管跟谁，都不要议论陆总、议论陆总所做的决定。”
　　“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有点儿不太明白，那个女孩是无辜的，还有另外一个不相干的女孩怎么也被开掉了呢？”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陆总开谁，一定不会无缘无故。我根本不操心这些事，与我何干？在这个公司，记住，谨言慎行、保持中立是你的护身法宝。”
　　“我看你对宛总的态度却不是这样……”妙菱开起了玩笑。
　　“那女人和陆总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高胜阳嘲讽地说，转而板脸，“快干活去，看你那么多废话。”
　　妙菱找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从前夫家搬了出来。房子离公司还算近，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和同事们渐渐熟悉，各种传言听了不少。令她吃惊的是，原来入职两个月的王岩松没转正，做了四个月的李秀也没转正，做了三个多月的张希希也没转正，似乎不转正是这个公司的常态。这厢，不转正的几个人还在跟公司苦耗，那厢，听说广告部经理赵碧儿辞职了。赵碧儿家境殷实，从高中到大学毕业都是在英国念的，一张嘴夹杂着各种英式口语，开保时捷上班，月薪却只有四千。据说，她的辞职理由是，转正时居然才给我四千五，太羞辱人了。同事打趣她说，反正你又不差钱，好歹转正了，慢慢干呗，就当玩儿。赵碧儿喷了口烟正色道，老娘需要的是一种肯定！四千五算什么肯定？！打发要饭的呢？她开着保时捷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