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3-11 20:29:00
我努力把那个背影往我记忆中的秦叔叔身上套,感觉那个人要比秦叔叔的年纪还要大。听他威胁我哥的那些话,好像他要找的人是我。我在心里设想了几种他要找我的理由:我爸欠他钱没还,现在我爸没了,所以轮到我;又或者他对我的八字特别感兴趣,想把我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瞎想完之后,我就看见我哥慢吞吞地滑坐在地上,脸色看起来快虚脱了,好像刚才跟人说话,耗尽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他吃力地伸手招呼我,我这才推开土墙,跑到他跟前。
我哥衣服领子湿透了,估计是贴在身上不舒服,他便用手拧了一把。这一拧,生生地拧出一滩血来。我心里一阵阵地疼,不确定他的元神伤成这样,对本体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不过这些问题都是其次的,当务之急是,我们该怎么离开这儿?我问我哥,我哥难得说了一句,他也不知道怎么离开。我又问他他受到的是什么限制,我哥撩起一只手的袖子,给我看他的小臂。他皮肤上有一道很扭曲的暗红色纹路,像字,但更像是画。我哥揉着那道纹路说这叫鬼纹,作用类似于镇魂钉,都是为了把魂魄和肉身区分开。带着鬼纹他是没办法回去的,而且鬼纹还会吸收游荡在这阴牢之中的晦气,慢慢地将他同化掉。他又一次让我走,说是再过一阵,他很有可能会变得跟其他鬼怪一样。
我摇头坐下来,跟他说我留下,我们两个可以一起想办法。我哥看我拿着把钩子,在手臂上比划了一下,说要不然试试,把这只手砍下来。他说的轻描淡写的,好像要砍的不是自个的手似得。我赶忙把钩子收起来,教育他说,哥你不能把自残当作个乐趣!我哥十指交错握在一起,说那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也想不出招来,只能假装往别处看,引开话题问我哥,这个坟堆在这,起个什么作用?
我哥沉吟片刻,说起这个阴牢,其实也算是阵法当中的一种。凡是阵法就一定会有一个阵眼,这个坟堆,也许就是这儿的阵眼所在。我感兴趣地说,那是不是破了这个阵眼,就能破这个阵?我哥可能觉得我的想法太天真,拍了拍坟土说,要真这么简单,人家还会把个阵眼摆在这,让你一眼就能看见?我唉了一声,埋头看着自个的裤腰带。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外边是不是快要天亮了。如果天亮了我们还没出去,那就彻底完了。我哥一定会死,那我呢,是自己出去寻条生路,还是留在这个鬼地方陪着我哥?
我正在死生当中做选择,我哥突然站起来,开始解他裤腰上的皮带。我以为他有办法了,仰起脖子仔细地看着。我哥把皮带抽出来以后,扭头对我笑了一下。笑得还挺好看的,比他平时那种叫人摸不透的性格,更多了一份率直。我也回报似得朝他笑了笑,嘴角还没合上,忽然被我哥当着我的脸踹了一脚。他的鞋跟整个打在我牙床上,疼得我一哆嗦,感觉门牙都要掉了。他一踹我顺势一倒,被他用两只手压着两边肩膀,膝盖再往下一跪,抵住了我的小腹。我才反应过来他又失去理智了,含着一嘴的血,大声疾呼哥是我啊!我哥大概是嫌我喊得声音太大,抽空又扇了我一耳光。我半边脑袋都嗡嗡作响,不经意间便被我哥翻了过去,用那条皮带绑住了双手。我又急又气,两条腿猛地一蹬,爬起来就想跑。我哥像鹰扑兔子一样把我扑倒,朝我膝盖窝上狠狠地来了一脚。我疼得满地打滚,鼻涕眼泪血,满面纵横。我哥把我拖到坟堆旁,开始徒手刨开坟土。那坟上都是虚土,没刨多久呢,就塌了一半。我哥又扭头笑了一下,这次,我再也不觉得他笑得好看了。我猜他肯定是要把整座坟都挖开,然后把我给埋进去。这他妈跟他把我封在裂缝里好像是一个意思,总之就是要把我活埋了。我呜呜地喊好汉手下留情,手腕拼命用劲,想把皮带挣开。
终于我哥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那块墓碑。剩下的碑文已经露出来了,我也看了一眼,总觉得那串字看着眼熟。我哥噗通一声跪在墓碑底下,然后身子一歪,竟然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我早被他吓得没了主意,一拱一拱地凑过去看他。这人确实是没意识了,只不过不知道这种状况能维持多久。我花了半天把皮带挣开,想了想,转手就拿那条皮带,把我哥给绑上了。我绑他比他绑我还要结实,待会他要醒来,估计也没法再弄我。我这才专心去读碑文,反复读了几遍,突然意识到,这上面刻的竟是我的八字。秦叔叔是有多惦记我,走哪儿都把我的八字随身带着。
我没法知道这块碑有什么用,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它毁了再说。我拿钩子从下往上,将碑文上的字一个一个挫掉。然后再把碑推倒,用我哥刨出来的土,把它给埋上。我正热火朝天地干着,我哥在我身边,轻轻地咳了一声。他像是又恢复意识了,发现自己双手被绑,马上便惶恐地看着我。看我没死也没伤,他脸上的表情才放松下来。我抽空说哥我先不把你松开,一边给那块墓碑,添上最后一把土。这么一来这个阵眼就算是消失了,我四下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我哥安安静静地躺地上,两眼有些失神,直勾勾地看着上边漆黑一片的天。我丢下钩子在一旁喘气,歇了一会儿,就想过去把我哥扶起来。他坐起来以后还在发愣,直到看见我脸肿了,才叹着气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回答他说不是你的错,你看现在阵眼也没了,我们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可以试的?我哥动了一下嘴皮子,我看他咬字,说的好像是砍手。我摆手说得了你还是别想办法了,砍你我下不去手,让你自己砍,别一回头把我给砍了。我哥还真就不吭气了,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得,只顾低低地垂着个头。刚好我也累了,也便陪他静坐着。
坐着的时候,我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缩脖子也不顶用,好像后背上贴着一块冰。那股寒意里还带着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叫人非常的不舒服。我扭头去看,还没看清个所以然,突然就被我哥一脑袋撞到了一边。我以为我哥又要动手,忙着去防他。却看见我哥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脸色煞白,大喊着让我快跑!这段时间我也算是练出来了,基本上我哥还没喊,看他脸色不对,我就已经开始狂奔。
都跑出去好远了,我才想起我哥那儿手还反绑着。我回头看他跟没跟上来,只见我哥身后不远处,一个又高又瘦像猴子一样的东西,正快速地追着他跑。我哥离那猴子也就五六米的距离,突然它长腿一屈再一蹬,整个腾空跳了起来。它落下来的时候刚好骑在我哥背上,我哥被它压得身子一矮,倒地之后,当即就地一滚。
大猴子一击扑空,昂起头张开大嘴,我能看见它嘴里挤着两张脸,它上下牙口一旦阖上,那两张脸上的眼珠子,便争先恐后地暴突出来。我心说这地儿还真是不缺各式各样的奇葩,掉头回去,想帮我哥把手解开。还没碰着他呢,突然看我哥脸上的表情不对。我喊了一声糟,没来得及躲开,伸出去的手被我哥一口咬住。他真敢下死力气,我顿时感觉虎口连带着大拇指,一阵钻心的疼。我哥咬着我不肯松开嘴,大猴子紧接着又扑了上来。一瞬间我想死的心都有了,拖着我哥,勉强躲过大猴子的飞扑。
我一边推我哥的脑门一边跟他说,好汉你能不能先松松口,这样下去咱俩都得玩完,不如待会再自相残杀。我哥红着眼睛瞪了我一眼,倒也不是不通情理,松开我扭头就和那只大猴子撞到了一块。这一撞力道太强,只见他们俩一个东一个西,双双飞了出去。我瞅着这是个机会,赶忙操起钩子,就往大猴子那边冲了过去。它落地尚未站稳,我刚好一钩子,勾在了它脸上。我随即用力一扯,心想这一回,估计能撕开它半个脑袋。我万万没想到,钩子只把那猴子的嘴给扯开了。刚才我看见的人脸掉了出来,在地上骨碌碌地滚,竟是两个腐烂了一半的人头。我哇地一声,差点没吐出来。那人头上的头盖骨已经挤压的不像样子,脑浆稀稀朗朗地爬满了头皮。
大猴子负痛举起爪子冲着我一挥,我只觉得劲风扑面,瞬间就被它给摁倒了。我哥见状急忙上来争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挣开的皮带,拽着我两条腿,硬是把我从猴爪子底下拖了出来。刚才他咬我那口尝到了甜头,捡起我受伤的那只手,就要往自个嘴里送。我大喊卧槽我不是拿来吃的!向后一退,就又退到了大猴子嘴边上。我还真没遇见过这种前后夹攻的状况,脑子和动作都跟不上节奏,几个回合下来,我已经在我哥和猴子之间,倒手了两三次。我甚至都在想,这两个家伙不会最后坐下来,把我给分赃了吧。那猴子爱吃人头,我哥说不定就把我的脑袋让给它了。我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我哥能有片刻的清醒,别看见我就一副美味势不可挡的样子。
终于这个机会还是让我给等到了,我哥在和猴子搏杀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他人正跨坐在猴子肩膀上,这一愣,硬是被猴子用两只爪子拎着,远远地抛了出去。我哥落地时翻了个跟头,眼神马上寻到了我身上。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到他身边去。就在我犹豫的当口,我哥忽地掀起袖子。我立刻发现他手臂上的鬼纹不见了,顿时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我哥也高兴得不行,冲我做了个手势,两个人一齐撒腿狂奔,眨眼功夫就会合到一块儿。趁着那猴子没追上来,我一把拔出命门里的镇魂钉。这钉子一旦拔出来,之前被压抑的痛觉,顷刻间便席卷了全身。我疼得一声惨叫,眼睛里头,仿佛看见一道爆炸性的白光。那道白光弱下去之后,周围的景象也完全变了。我不再身处在那个充满鬼物的阴牢里,而是坐卧在一间很干净的房间当中。我以为会看见齐方或者王大磊,结果迎着我走过来的,却是一张我想都想不到的脸。那张脸的主人叫周芸,很疲惫地笑着跟我说,你终于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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