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也就那么五六七八九十次吧。”

　　“吹牛吧，看你挺缺心眼的，不像能玩转这么多人的。”
　　“…怎么说话呐…再说我被玩还不行吗？”
　　她笑着看窗外。
　　我伸手扒拉她，“不是，你把话说清楚，我给人感觉不聪明吗？”
　　“挺单纯的，据我目前的了解。”
　　“我也就爱开开玩笑，其实哥们有城府。经常忧郁。”
　　“看得出来，你骨子里挺内向的，虽然你总是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你还学过相学是怎么着？”

　　“别说我还真会看相，你这人命挺好的。”
　　“真的吗？我怎么没觉得，我觉得我苦。”
　　“知足常乐，别总好高骛远。什么时候知足，就什么时候快乐。看看你拥有的，不比别人少。”
　　“我缺一老婆。”
　　“老婆会有的，别急，你命里有老婆。”
　　“什么话，我还能一辈子光棍不成？”
　　“我就命犯孤独。”

　　“有种你丫就一辈子不嫁。对不起粗俗了一点。”
　　“真有可能，你别说。别吸了，你那杯子里最后一个朱古力分子都被你吸到肚子里去了。”
　　“分子下面还有原子呐。”
　　“别丢人了，不行再要一杯吧，姐姐我付得起。”
　　“喝那么多，你让我彻夜难眠啊。我只是不想浪费，苦孩子出身。”
　　最后，刘伊说要跟吴月去逛街，我们两人告别。
　　我说：“跟你聊天真愉快。”

　　“我也是，下次接着聊。”
　　“我的荣幸。”
　　“别装绅士了。拜拜。”
　　“回见您呐。”
　　一人回家的路上，我确实感到最近少有的愉快，心情始终处于亢奋的状态，我告诉自己是朱古力搞的鬼。

　　日期：2015-09-20 09:48:16
　　八、我们穿着裤子呐
　　姚子在他那个死气沉沉的老出版社，过得奄奄一息细若游丝，排练的时候天天嚷着受不了了，想换个有青春活力的地方，但嚷了大半年也没见他挪窝。
　　但是他渐渐找到了生活的方向，拥有了新的梦想——当一名家喻户晓的作家。这主要也是由于他发现自己在音乐上天份有限，既写不出振聋发聩的惊世之作，也写不出脍炙人口的劲歌金曲。靠音乐吃饭这事比较悬，光有梦想没用，得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如果真的像树村那些外地进京摇滚青年那般死磕，恐怕也只能落得个贫苦交加一无所获坐看年华逝去的下场。姚子真的是爱摇滚乐，爱得如痴如醉，但他还不打算为它献身，不想把人生泡在毫无把握的事情上面。

　　但姚子对自己的写作能力有充分自信，从小他就长于添油加醋、照猫画虎、海阔天空，编故事难不倒他，甚至他有编故事的瘾，总是迫切渴望得到一个毫无后顾之忧地撒谎、吹牛、忽悠、意淫的机会。写小说完全可以满足他的这些愿望——平时干这些下作的事情，多少是要背上沉重的思想负担和道德包袱的，写小说就不然。也没人会根据小说追究你的刑事责任，即使你在小说里以第一人称的形式说你犯下多少弥天大罪，取过多少人的项上人头，糟蹋过多少冰清玉洁的姑娘。理智的读者顶多亲切地问候你一句：吹他妈什么牛逼呀？

　　姚子希望在写作这一领域大展拳脚，实现某种人生抱负，使自己变成一个举足轻重的人，而不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白丁。他觉得，人活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没给这世界留下一点动静，来了喘几亿口气就离开了，谁证明你来过？你爸，你妈，你大爷，你外甥？他们也基本上在喘了几亿口气后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来过。太悲哀了，姚子想避免这种结局。他还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
　　这段日子，姚子笔耕不辍，埋首于自己的各种中短长篇小说的创作之中，每天绞尽脑汁构思情节脉络，日渐消瘦。
　　那天是周六，中午姚子带着田曼找我一起吃饭。他们伉俪找我也没什么事，主要原因是姚子处于便秘状态，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想找我吹吹牛找找灵感。没多久我也开始写小说，知道这种便秘的状态经常会发生，眼睛盯着稿纸或电脑屏幕，脑袋拼命地转，就是想不出要写什么。有时候，又会突然才思泉涌，下笔万言。所以写作是一件靠天吃饭的差事，谁都不知道灵感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方便过来看看你。

　　姚子这天上身穿一件黑夹克，下身一条破牛仔裤，扎着跟郑钧出第一张专辑时差不多的马尾辫，不仔细看就会有人以为是一位相当标志的大姑娘，就是这姑娘一米八八的个子显得太突兀了一些。田曼也不惶多让，也是黑夹克牛仔裤，全是紧身的，勾勒出高挑曲折的身材，俩人手牵手往街上一走，回头率稳居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不认识他们的人都议论：模特？明星？
　　我请客，请他们伉俪在我家附近一个极其破败的、门口除了“水煮鱼”三字之外没有任何招牌的饭馆吃午饭——怎么那么寒酸呐？是啊，最近手头紧，加上欠姚子的外债还没还清，也不能让他觉得我是有钱不还。我们三个人在一张桌子前坐下，该桌子很有个性：如果桌子一边的人把胳膊肘放在上面，桌子的另外一边就翘起来了，因此必须保证双边的人同时把胳膊放上去，或者同时不放上去，这也很考验团队协作能力。我们点了宫爆鸡丁、鱼香茄子、醋熘土豆丝，外加四瓶啤酒、七碗米饭，共花费三十八块钱。然后我就和两位明星开始狼吞虎咽吃起来了。

　　我们边吃边聊，两位明星的吃相也不比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好看多少，全都腮帮子鼓着边吃边说话。
　　姚子嘴里衔着三根土豆丝，说：“苦！”
　　我说：“怎么会苦？人家是醋熘的啊。”
　　姚子把土豆丝吸溜回嘴里，说：“我是说生活真苦！我他妈写不出来啊。”
　　“写不出来别硬写，就跟拉不出来别硬拉一样，擦擦腚提上裤子，去看看窗外的风景，至于那泡呼之不出的屎，就羞着它，臊着它，让它自行认识到自己使小性子的错误，不再跟你较劲。实在不行就等呗，耗呗，看谁耗得过谁，到了旧屎推前屎的那天，它不出来也得出来，还能一辈子赖在你大肠里不成。”
　　田曼嘴里含着一口大米饭，用胳膊肘顶我一下，“你别那么恶心行不？吃着饭呐！”
　　我把鸡丁咽下去，说：“看不出你这么脆弱，承受力真差。我是说，姚子的才华就跟他的屎一样，早晚都要出来，一时便秘不要紧，风雨之后见彩虹。”
　　姚子说：“话是这么说，但兄弟我耗不起，眼看年华似水般流去，我还是一普通人。这太不应该了，太意外了，太不人道了。”
　　我说：“只是不想当普通人对不？那你考虑一下转转型，条条大路通罗马，得发掘自己。想想自己有什么长处？——英俊。卖艺困难，咱就卖身，做成一代名鸭也是脱颖而出摆脱平凡的途径之一。”
　　姚子翻个白眼，说：“这是最后一条路，咱先不急，走康庄道先。先写作，不成就身体写作，再不成就把写作去掉，拼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