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11-13 08:54:09
　　第八章 不识愁滋味 稀里糊涂却上层楼（4续）
　　凶案后，魏质彬转让了他的小餐馆，和赵珂灵约了倪若晴到滋源镇来找我。之前，尽管我万分舍不得倪若晴，但总得在远行上大学前回老家拜别一下父母大人。
　　那年八月，滋源镇也发生了几件小事。小的就像天空飞过一只刚从茅坑起飞的苍蝇，盘旋一圈后落在你的饭碗，你皱着眉头地将它赶走，从碗里夹出一个被虫啃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洋芋，嘟嘟囔囔扔到地上，邻家的狗正在守株待兔一口叼住，你生气地踹了这狗一脚，不知道是骂狗还是骂人，“滚，回你屋吃屎去！”

　　一件事是老林家双喜临门，四年前出嫁的女儿在连生两个女娃后终于生了个牛牛娃。在姐夫家几年都抬不起头的我姐林月，在自己硬气起来的同时也捎带硬气了老爹。我爹对前来报喜的我姐夫大手一挥，“我掏钱，你去找放映队，明天晚上放电影。庆祝你生个儿子，也庆祝我儿子考上重点大学！”
　　日期：2014-11-13 08:59:25
　　露天电影场上，我爹拆开一条又一条的窄版猴，认识不认识的都发烟，甚至连婆娘都不落下。一个婆娘说，“老林，你高兴糊涂了，男女都不分了。”我爹美美地吸一口烟，鼻子里喷着又汆又香的烟雾，“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不知道给你男人拿上。”
　　“我男人在这呢！”婆娘说。

　　“闷怂，你咋不说你男人多，把老林的烟多占些。”旁边埋汰这婆娘的，便是她男人。
　　周围的人哈哈笑，烟头的点点火星照耀的我爹满面红光。
　　没想到老林家的露天电影，在给我爹长脸的同时，却刺激了东山的老张——我爹的前亲家，我的前准丈人，燕燕她爹。
　　被刺激的燕燕她爹在东山连放了一礼拜的电影，据说发的烟是三块钱一包的红猴王，见人就说，他老林张狂啥？不是我小心眼咒他家，他儿子大学出来一样是山侃找不到工作找不到老婆。我家燕燕，上不了大学咋的？知道前天又给我递回来多钱不？他说着竖起三个手指头。
　　“三千！”有人表示惊羡。
　　“球！再加一个零。”燕燕她爹得以地晃着脑袋。
　　日期：2014-11-13 09:06:38
　　倪若晴他们来到滋源的时候，正逢燕燕她爹的电影放到第四天，东山和我们萍水村步行翻山绕水有十里，直线距离却只有三四里，站在我们这边的山上能看到那边山坳里灯火通明。
　　倪若晴得知那是放电影，很兴奋，“我们去看吧！我还没看过露天电影呢。”又悄悄捅我一下，做一个翻墙的姿势，吐了吐舌头。
　　我在心里说，好我的晴晴啊，咱们可以翻墙看那场电影，却不能翻山看这场电影。

　　个中缘由，不能说啊不能说。我只好说，晚上山路不好走，弄不好还会碰上狼虫虎豹。
　　倪若晴撅着嘴，明显不痛快。
　　“林阳，你们这是个好地方，有朝一日我要在这里做地主！”魏质彬及时给我解了围，他一进山便对滋源的山水啧啧称奇。这厮啥时候学会了看风水？
　　“得了吧，你个小饭馆破产小老板，先想办法给自己找个饭碗吧！”赵珂灵时时不忘挤兑他。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魏质彬面朝大山，春心豪迈。一股山风吹来，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尿颤。
　　日期：2014-11-13 09:26:15
　　我爹本来被他前亲家的电影和厥词气得吹胡子瞪眼，魏质彬倪若晴他们的到来，让老汉的胡子翘的更高了，不过这次是因为激动。晚上，待倪若晴和赵珂灵休息后，老汉对我说，明天带你同学到镇上转转。
　　我本来准备第二天带他们去滋水河发源的那个常年不枯的深潭玩，便撇了撇嘴，“咱这屁股大的破镇街有啥转的？”
　　老汉骂道，“你懂个屁。我就是要让滋水镇的人都看见，我儿子不但考上了大学，还引回来县城的媳妇。”
　　“你胡说啥呢！”我有些生气，不想理他准备去睡觉。
　　日期：2014-11-13 09:26:42
　　老汉对我的以下犯上并不生气，他诡秘一笑，又美美地吸了一口窄版猴，“那个长头发的女娃，我记得就是你上初三那年跟你房东一起进山来找我的那个娃。你爹是过来人，她看你的眼神，我一踅摸就知道是咋回事。”
　　我被噎的直翻白眼，丢下洋洋得意的老汉，滚到西屋的炕上睡觉去了，魏质彬已经扯起了呼噜，估计正在梦里实施着在滋源当地主的宏图伟业。
　　“你给老子保证，等你大学毕业就把那长头发的女娃给我娶回来。老子给你保证，到时候我就是砸锅卖铁卖骨头，也要给你放一礼拜电影，还把这三间瓦房拆了给你翻新盖楼房。”

　　倪若晴他们走后，老汉似乎比我还怅然若失，一脚踢翻黄狗后狠狠地丢下这句话。
　　我想，他是生气我没有把倪若晴他们带到镇街。
　　日期：2014-11-13 10:29:47
　　第八章 不识愁滋味 稀里糊涂却上层楼（5）
　　果子
　　5
　　“白嘉轩后来引以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火车上，我打开刚刚在车站广场买的《白鹿原》，打眼便看到这句话。
　　现在不妨套用这句话给我的前半生做个小结——
　　林阳前半辈子最引以为豪的，是在连续两年里连上了两个大学；
　　林阳前半辈子最引以为耻的，是上了两个大学竟没拿到一个毕业证。
　　那时，我正坐在舒服的车厢，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是在外地上大学期间唯一一次坐空调直达车。车厢的清凉让人完全忘了窗外的炎热，本来应该浑身清爽，却被白嘉轩和他的七房女人折磨的浑身燥热。
　　即便我已进入成年人序列，但在这公众场合，又衣裤单薄，貌似也不宜阅读这种“未成年人勿入”的大部头。已入夜色，火车从这一处黑暗咆哮着蹿向另一处黑暗，我将书扔在面前的小茶几，头重重地靠在椅背。想睡去，却不敢闭眼，背井离乡的愁，不在于你是去流浪，还是所谓的中举。
　　日期：2014-11-13 10:30:26

　　我不敢闭眼，更因为一闭眼倪若晴就在眼前晃。我没有让她送我，她想坚持，我说，我没办法不让你哭，你哭我也会难受，既然都难受，就别送了吧。
　　她那时便瘪了嘴。我说，你看你看，还没送呢都要哭了。她说，林阳你个猪，不知道少考几十分啊，你中考时不就能故意少考二十分吗？然后又骂，该死的标准分，是不是给你折多了？
　　我嘴里想笑，心里却比哭还难受，抱她，逗她说，小别胜新婚，胡汉三很快就会回来的。
　　火车上，我开始后悔没有上演一场别离，就算抱头痛哭后隔窗相望，能看着一个人追着车皮向你挥手的身影越来越小，那肩膀上的淹湿总能让你感觉她的存在。
　　与其在悲伤中相思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火车一声嘶鸣，像脱缰的野马冲出潼关。我终于闭上了眼睛。看不见峰峦如聚，听不到波涛如怒，车轮载着别愁，由不得踌躇的心，此时已回望不了西都长安，从此再也回不到莽莽秦岭，想你，伤心，不想，伤心还伤身。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