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影侧过脸，眉头微皱：“又来一个。”
　　小九却顿下脚步，愣在原地。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小九看着这熟悉的侧脸，这魂牵梦绕的侧脸。千年前，他曾温柔地对她说：“阿满，我会保护你。”
　　日期：2014-03-08 20:22:00

　　二十八
　　被那人手指扼住咽喉时，小九凄凉一笑：“千年不见，夔翔哥哥这样不念旧情了么。”
　　那身影一顿，手上力道减轻。
　　还是那样俊朗的脸，与最后一次见他时没有变化。
　　夔翔神情疑惑。
　　小九盯着他的眼睛，变回了女子容貌：“认不出也是正常。阿满如今脱胎换骨了，唤作莫兰九，是个修道的花妖。”
　　那人摇头：“即便转世，换了模样，我也不会认不出阿满的气息。”指着榻上的谦洵，“他怀中的香囊才有阿满的气息。”
　　小九一愣，看向谦洵，认出了自己第一回见面时给他的香囊，没想到他竟这样珍惜。
　　回头盯着夔翔，伸手缓缓将腰间的尘香玉解下，放到一旁桌上。
　　夔翔眼中戾气散去，放开架在小九咽喉的手，紧紧搂住她：“阿满，我寻了你几千年，以为你在人世轮回，你怎的堕入妖道了。”
　　小九声音苍凉：“在蜀地，等你等得痴了，哪里还记得投胎。”推开夔翔，眼底一冷，对他嘲讽一笑，“你倒好，本事见长，到处谋害人，去做你的什么护法。”
　　夔翔指了指地上的苍耳子：“这老头儿我并未下杀手，过会儿就会醒来。”又指着外面，“那三人，是逆贼寒浞和寒浇、寒豷父子转世。”而后指着榻上的谦洵，“而他，阿满，他也该死，我费了千年功夫才等到他们同年生于同地，他们都该死。”
　　小九忽而想到谦洵口中有信物玉佩的印记，疑惑道：“他不是你，那他是谁？”
　　夔翔冷笑道：“他是龙尧。”
　　“龙尧？”小九皱眉思索，一时想不起这个人。
　　“斟鄩氏将领龙尧。”
　　小九拼命回忆，才想起那一个盟军的将领。

　　龙尧在第一回见到阿满时，便恋上了她。但阿满身边早有个夔翔，因此毅然回绝，希望断了他的念想。龙尧从此只将迷恋藏于心中，直到斟鄩氏被灭，龙尧以身殉国。
　　“龙尧将军忠肝义胆，怎么就该死了？”
　　“我在阵亡前将玉佩交给他，要他转交给你，谁知他竟因着私心扣下，给自己留了个念想，到死都置于怀中。阿满，若非如此，我又何须寻你这样久。”
　　原来如此。
　　“阿满，我才明白，在我有能力寻到你之时，你却被高人庇护了，怪不得我寻不到。”
　　高人，自然是莫清清。
　　小九却想到今日一直探寻的高人便是眼前的夔翔，只觉可笑。
　　走到苍耳子身前蹲下，果然只是昏过去。又起身走到李谦洵身前，他呼吸平稳。
　　“我还未下手，这老头儿拦得紧。阿满，你先到一旁，让我收了他的魂魄。”
　　小九并不让身，转头对夔翔道：“你放过他，也放过那三人。”
　　夔翔心中惊诧，望着小九。小九转身回望他，眼神坚定。
　　夔翔眼底的柔情化开：“好。我的阿满找到了便好。阿满说什么，我都听。”
　　日期：2014-03-08 20:30:00

　　二十九
　　次日，郭澍，晁司源，赵钦死而复生，却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平白无故少了一天的记忆。家人震惊之后欣喜若狂，一同欢庆，并赈济贫民，以答谢这天降之喜。
　　那三人在队前，青春年少，充满活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儿郎。他们大笑着交谈，不时去帮家丁派发钱粮。
　　忽见木樨蹦跳着走到晁司源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
　　晁司源低头见着个小男孩，微笑道：“小子，你要钱粮么？”
　　木樨扭着脸：“你才是小子，谁稀罕你那些。”对晁司源勾勾手指，让他靠近。晁司源弯下腰，木樨在他耳边道，“你知道自己为何要历劫么？因为你罪过太深。”

　　晁司源失笑：“我怎么罪过太深了。小子，大哥哥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木樨气鼓鼓地喊道：“你七八岁时，关过一只小松鼠三天，还说要将它扒皮！”
　　晁司源一愣，回忆了半晌，方才恍然大悟：“你怎的知道那小松鼠。我即使说过也是玩笑话，哪会伤害它，那是我的好伙伴。我让下人给它准备了好多上等松果在家等着，谁知小松鼠被个老头儿骗走了。害我想念了好些日子。”
　　“上等松果！”木樨后悔死了，早知如此，便晚一天逃。瞪了晁司源一眼，转身走向立于贫民队伍之后的小九，挑眉道，“其实这小子，也没那样坏。”

　　小九一笑，回头看着身边之人，轻声道：“多少世之前的罪过，早已是往事。战场上，谁不是一身血债。今世好好做人便可，不是么？”
　　夔翔微笑看着小九：“见了你，什么仇恨都解了。也亏了你，我才没有铸下大错。”顿了顿，“不过阿满，你一身男装的模样我真不习惯。”
　　小九瞥他一眼：“你这模样我也不习惯。”原来夔翔是一副商贾的装扮，面容陌生。夔翔并未转世，只是个阴魂，白日里借了这横死的商人之身才能外出行走。
　　这商人，正是那茶馆老板。有他镇守，怪不得那茶馆齐聚三教九流却那样有秩序。小九微微震惊他的功力。去了茶馆两回，都没有觉察到他。这样深厚的功力，即便那一日他真的现身太师府，自己也不一定能发觉。
　　想到太师府，小九心底一沉。秦灿阁也是正值年少的好儿郎，却遭此横祸。而他，尚不知能不能如同这三人一样幸运。
　　日期：2014-03-08 21:24:00

　　三十
　　司徒见到小九，便走过来。笑对夔翔行了个礼，转向小九：“莫兄弟，这复生大善事与你有关吧。只是为何独独落下个秦灿阁？”
　　小九回礼：“我哪有那样大本事，这是他们命不该绝。至于秦灿阁之事，我倒真看出了些眉目。原本以为是某个厉害人物下的手，如今才知不是。”看着司徒，“太师府都准备销案了，慕周兄还管么。”
　　司徒一笑：“这不还没销，我自然管。没办法，瞧那王其重与皇甫氏一伙不顺眼。”
　　小九无奈。这人明明正直，却时常现出纨绔子弟的德性。“待我们找出他的魂魄，慕周兄带人去拿下凶手便是。”对夔翔道，“探魂之术，你应该比我高深一些吧。”
　　夔翔一笑：“或许是。”自己便是魂，探魂自然易如反掌。
　　司徒并不全知这其中来去，却是相信她。回头叫了人，跟在这二人身后。
　　路上，夔翔低声对小九道：“其实我真不想救他。”
　　小九疑惑：“为何？”
　　夔翔轻咳一声：“他是阿满名义上的丈夫，相土。”
　　“名义上的丈夫？”

　　“变成阴魂后不久，我便听说阿满嫁了人。也怪当时害怕看见阿满成了别人的娇妻，不去看一眼。几十年后，听闻‘阿满’阳寿已尽，我便立刻去黄泉路上等，才知道嫁给相土的是你的婢女，阿玄。”
　　小九听得目瞪口呆。自己让阿玄替了身份，却不知之后还有这一出。
　　“阿满，这一错过便是三千年。后来《诗经》里有一首诗歌，有两句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样简单美好的愿望，我却奢望了几千年。”
　　听得小九心生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