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盎司半威士忌，三盎司蔓越莓汁，半盎司薄荷利口酒，少许柠檬汁，冰块。还是天蝎座，配料没多大变化，我心里又叹了口气，有点失望，她低下头去，自己捣鼓着什么。
　　半晌后，她把一杯酒推了上来，高脚杯里装着红色透明的液体，杯沿上嵌着一颗樱桃，她往我这里又推了下，示意我喝。
　　我端起来喝了口，味道比上次浓了很多，酒精味少了，酸甜感张扬起来，我反问她：“还是天蝎座对于我吗？”
　　她摇头，不说话。
　　我停下嘴，说：“换杯别的吧，自由古巴或者咸狗，我还没喝过你调的。”她鼻腔里“哼”了一声，显得有点烦躁，从抽屉里胡乱摸出了跟烟，点着。
　　她不愿意，我自觉地闭了嘴，慢慢喝。我慢慢分割时间，我知道一拿走制冰机，她就不会继续也不能再开店了。而我想和最后相处的时间，就是这杯酒的时间，喝得越慢，留得越久。
　　她抽着烟，倚靠在吧台上盯着我看，这次我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直直看了回去。她很想说话的样子，却又偏不说，最终她别开眼叹了口气，坐回吧台里面玩手机。
　　我拖着腮帮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终于快要喝到底，绝望的心情不断滋生，在身体里长出了无数的分支。我思考起来等会儿要怎么道别，说什么话，装轻松还是留联系方式。忽然，慢慢的，慢慢的，一点，一点，味觉发现了变化。紧接着，来不及再思考，嘴里的甜味瞬间膨胀开来，粘稠又砂感的晶状体流入口中，竟然是糖，竟然酒底沉了层糖！
　　我倏地抬头看向两千，她也正望着我，她的眼底有无法探测的情绪，笑意张扬开来，她用口型轻轻说了六个字：——两千，之于四桶。
　　[不记得多久没见过两千了，或许她只是炎炎夏日里的一场梦]
　　子『弹』制冰机吐着干净光滑的冰块，没多久就收获了两桶，老板在一旁兴高采烈地铲着，不忘用眼睛偷瞄放空的我。拎着它回来后的很多天，我都没有再去负一层，就那样收尾也挺好，两千说完那六个字后，又低头玩起了手机，我喝完最后一滴糖，对她认真地说了谢谢和再见，她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示意听见了，烟雾从她的脖颈绕进了头发，又在空气中飘散开来直到消失，淡淡的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我拎着四个冰桶和一个能制造“两千一发”子『弹』的制冰机详装淡定地逃离了那里，胸腔反复推拉着空气，连步伐都踩不稳，我大口呼吸转移着注意力，要是不这样，那我就该哭了。
　　负一层从此成了禁地不踏足一步，两千自然也没再找过我。她就像是一场梦，因为缺乏阳光而变得荒诞陆离，脱离梦境之后，所有的感觉随着时间呼得一下远去，连扯都扯不住。
　　我不停催眠自己，这是场梦。两千生活在我的梦里，因为睁眼，所以消失。
　　很久之后我朋友拖着我去负一曾打电玩，我才确信两千真的存在过，也真的走了，Misery的招牌已经拆掉，因为店面没有转租掉的缘故，玻璃门后面那个充满回忆的吧台还在，那是两千忙碌，抽烟，发呆，调酒的吧台，那里一定还停留着她的气味，香水夹杂着烟，老气横秋的，我站在玻璃门前看了许久，好像我只要推开门高喊一声“子『弹』！”，她还会叼着烟冒出来接口道：“两千一发，要多少？”

　　我忍不住回味起那层埋在酒底不明意义的糖，仅是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回想，就足够让我甜到发了疯。
　　我朋友拍拍我肩，说道：“喂，是拿玻璃门照镜子，被自己丑哭了吗。”
　　我摇摇头：“甜醒了。”
　　日期：2014-11-16 22:40:00
　　解开锁阳结后，唐四翻了个身回到下面，全身一软，喘着气问我说：“怎么样，刚才害怕么？”声音从他的胸口传出来，带着胸腔里独有的沉闷感。
　　我清了清嗓子如实回答：“怕啊。”

　　“怕也是正常”唐四轻轻笑道，“习惯就好。”
　　“你倒是说得轻松。”我心不在焉地回了他一句，体温恢复后，脸上抹的泥巴紧绷绷的，一说话就扯着难受，卡车还在前行，不知道会把我们带去哪里，我忍不住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走一步是一步。”唐四沉默了会儿，又接着说：“我暂时不能确定这些尸体会用来做什么，但我敢保证他们都和那十字路口有关联。”
　　“为什么这么说？”
　　“你忘了医生带回来的那颗玉珠么？”唐四动了动身子，换了个稍微舒服一点的姿势，说道：“如果没猜错，他是被老仙所伤。”
　　我被他突然的猜测惊得一愣，连忙问他：“老仙？你怎么知道？”

　　“那样东西错不了。”唐四神秘地兮兮地压低声音说道：“犬蛊。”
　　“怎么个说法？”我被他吊起了胃口，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嘿。”他又笑了起来，反问我说：“如果你人不在家里，你一般用什么看家护院？”
　　“有钱人家雇保安，普通人家养狗呗。”
　　“那就是了。狗是看守东西的不二之选，可尸体这类玩意儿忌电，万一染上静电，一传十，十传百，任你再厉害，局面都会失控，所以这个时候，就有了犬蛊的用武之地。”
　　“蛊不都是虫子做的么，还有狗做的了？”
　　“错。”唐四打断我，：“蛊也分种类，虫蛊，巫蛊，血蛊，情蛊。犬蛊和猫鬼蛊一类，属于巫蛊的一种。但闻其声，空受其啖，不现其形，简直是魂魄和活尸的天敌，好在医生没有血肉之躯，否则这会儿孟婆汤都喝完了。”
　　“这样。”我啧啧称奇，“难怪我在斗室里听见了几声狗叫后，那活尸就没动静了，就连尸堆都不震了。”
　　当我正沉浸在震惊中时，唐四突然用脚顶了我一下，说：“别出声。”

　　卡车缓缓停下，集装箱门再次被“咣啷”一声打开，冷风呼呼灌进来，尽管和唐四困在一个蛇皮袋里，我还是觉得凉飕飕地直打颤。我闭上嘴不再说话，有个人跳上了集装箱，说道：“赶紧的，今天晚上最后一批了，搬仔细了，别碰坏。”话音落下没多久，就陆续有东西开始往集装箱里搬。不用猜，我就知道一定也是尸体。
　　敢情还不止大胡子一处，这么多尸体到底用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