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东流》
第36节

作者: 大江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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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青少年时代,对于父亲虽然心中有越来越多的困惑和不满,但是江少文还是很尊敬父亲,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工作任务重,压力大之类的,在心中找出种种理由来为父亲的行为辩解。
  然而,在这个小年夜的晚上,父亲的形象在江少文心目中轰然坍塌了。他成了一个势力、虚伪、无能、家暴的小人,面目可憎。
  对于父亲让他在整个大院中丢脸,成为小伙伴的笑柄,江少文心中充满了怒火,他开始憎恨父亲,当初对他的崇拜全部转为了深深的恨意。
  直到多年以后,父亲退休之后,江少文也为人父,开始融入到社会之中,意识到整个社会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才渐渐对父亲多了一份理解。父亲青少年时期的行为并不像自述的那么坚强、高大,只不过是在困境中苦苦挣扎求活而已;他暴躁的脾气、迁怒家人的行为也不是看上去的那么不可理喻。他经历过的环境、受到的教育决定了他的行为,你不可能要求一个自幼没有父母关爱、在饥饿和恐惧中长大的孩子长大后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理解和关爱他人。

  父亲不像江少文儿时想象的那么优秀、高大,但也不是他在青年时期认为的那么不堪,不可理喻。回忆起父亲对待自己的点点滴滴,江少文觉得父亲还是关爱家人和孩子的,只是这种爱仅仅是一种原始和本能的爱,而非升华到一种更高的层次上。
  那年回家过年,陪着父亲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头发发白、身材佝偻,不复当年英气的父亲,江少文忽然觉得,父亲其实也挺可怜的,这一辈子没有父母、兄弟关爱过,也不懂得如何去爱人。
  一切,只能说是生存的环境和命运吧。包括父亲在江少文青少年时代家暴给他带来的恐惧和不安,也只能归结于命运吧。按照佛家的观点,父母、兄弟、亲人都是因为某种因缘才聚合到一起的,因缘尽了,就散了。父母、兄弟、亲人都是有今生,没来世的。
  想到这里,江少文上前去替父亲扣上了大衣上的纽扣。父亲怔了一下,笑眯眯地说道:“我不冷!”一如既往地逞强。
  日期:2015-10-03 18:44:16

  然而在这个小年夜里,江少文对父亲只有怨恨和愤怒,他怨恨父亲这些年来带给他的恐惧和伤害,愤怒父亲让他颜面尽失,无地自容。擦干脸上的泪水后,朝着拦河坝走去。那里是县城不良青年常常聚会的地方,江少文希望能够碰到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找人打上一架,出出心中的闷气。
  然而,等他来到小水电站的拦河坝上,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今天是小年夜,大家都回家过节去了。弯弯的月亮下面,只有江少文寂寥的身影。
  月色照在两边的栏杆上,霜冻过的栏杆反射出幽幽寒光。关于拦河坝的栏杆,江少文听到过一个传说。早些年,县城中的一些混社会青年中,有两位男青年都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如果是素不相识,他们俩可能会像那些小混混一样,纠集人手大打出手,通过斗殴的胜负来决定谁退出。
  但是偏偏他们三人都是自幼玩到大的好伙伴,于是他们采取了一种文斗的方式,通过勇气的考验来决出胜负。一位男青年在拦河坝窄窄的栏杆上跑了一圈,另一位看着十余米高的落差和桥下涛涛的河水,走了几步头昏眼花放弃了,那位勇敢地跑完全程的男青年在众人的见证下兵不血刃地赢得了美人归。
  没有社会青年、没有打架斗殴发泄的地方,一肚子怒火无处可去。江少文独自一人在月色下徘徊,心中忽然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想在春江水电站的栏杆上走一圈,像那位男青年一样尝试一下自己的勇气。
  说干就干,就着朦胧的月色,他爬上了栏杆。窄窄的栏杆像学校里的平衡木一样,结过后溜溜滑滑的,他平伸着双手,像一只企鹅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河流的中间。为了防止春江河水结冰,中间的闸门正在开闸放水,轰隆隆的流水声让江少文情不自禁地往桥下望了望,高高的落差让他有些头晕目眩,脑海里涌现一个念头:要是我从栏杆上失足落水,淹死了爸爸妈妈会为我伤心哭泣吗?妈妈肯定会的,爸爸呢……

  江少文一分神,人就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从栏杆下掉了下去。眼看就要掉入十来米高的拦河坝下,求生的欲望让他在最后关头抓住了桥面上的铁栏杆,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日期:2015-10-03 18:46:59
  在平时,以江少文引体向上能够一口气做三五十个的能力,爬上桥面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刚才在下跌的过程中,右手肘被桥面磕了一下,肿了起来,一使劲就钻心地痛,右手不能用力,全靠左手发力,努力了两次都没有爬上来,看着桥下涛涛的流水,江少文心中有些发慌了。
  从这十来米的高度跌落下去,下面是冰冷刺骨的河水,浸透了水的冬装比石头还重,以江少文狗刨式的水平,是绝无可能游到岸上的,更别说下面的水闸还在放水,哪怕是游泳高手也必死无疑。当年在春江镇水电站,江少文就见闻过一位能够一口气钻过三架木排的游泳高手,在电站开闸放水时被卷入而被活活憋死的。江少文在游泳方面可没有钻木排的能耐。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去考虑令人恐惧的后果。刚才的挣扎和尝试已经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他的左手也越来越酸,估计也只能做最后一次尝试了。

  休息了一会,心情平静下来后,江少文大喝一声,忍住右手的疼痛,双手一齐发力,总算右脚踏上了桥面,有了借力的支点。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慢慢用力缓缓地爬了上来,翻过栏杆,瘫坐在桥面上半响站不起来。
  等到恢复气力之后,江少文才发现身上的内衣都已经被汗浸透了,被冷风一吹,寒飕飕地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慢慢地走到桥下,用冰冷的河水清洗了右手上的伤口,还好只是皮肉之伤,骨头应该没事。
  从河床上看着高高在上的拦河坝,江少文不明白为何当时会如此冲动,冒险去做这种傻事,人真是一种不理智的动物,一时冲动,往往不顾后果。
  桥上失足是江少文一生中感受到死亡恐惧的几次经历之一。之前他也遭遇过死亡的威胁,作为一个水乡的孩子,最多的威胁还是溺水。据说在他五岁的时候,有一年在外婆家中过年,不小心掉在池塘里,面部朝下只剩下一件泡满水的棉袄漂浮在水面上,甚好大舅舅来池塘中挑水看到了,把江少文捞了上来,否则就一命呜呼了。
  还有一次,在父亲工作的秋实公社,年幼的他把公社没熄火的东方红大拖拉机开进了田里,再前进几公分就是陡坡,滚下去的话估计会被压成肉饼,吓得司机腿脚发软,半天说不出话来,上车就给江少文扇了个大耳光。不过这些经历江少文的年纪都太小,记忆很模糊没有多少印象。

  日期:2015-10-03 18:50:14
  最为深刻的一次是在春江镇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妈妈作为老三届大学生在瀚江读江北师大,外婆带着三个孩子没空管他。那年夏天,江少文跟小伙伴们偷偷地到春江河畔玩水,几个小伙伴都不会游泳,在河畔的沙滩上慢慢戏水,摸石头、鹅卵石。
  江少文胆子大一些,顺着沙滩渐渐走到了深水区,河畔的沙滩其实都是很平缓地,通常不会有多大的事情。但是那个地方给挖河沙的小船掏出了一个大坑,江少文脚下一滑,掉进坑了,河水一下子没过了头顶,不会水的江少文拼命挣扎起来,脑袋像一只熟透了的西瓜,在河水中浮浮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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