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县委会做干事的时候,为了解决夫妻两地分居,把妈妈的户口落在了渡口村,从此,妈妈和少文兄妹就成了渡口村的村民,吃上了集体粮。虽然没有吃上国家粮,成为城镇户口,但是也比普通的乡下农民日子要好过很多,渡口村在城郊,村民靠买菜日子过得慢滋润,逢年过节,大队(村)里都有鱼、肉、鸡蛋、油之类的物质福利按照人头发放。
但是妈妈还是想吃国家粮,特别是想把孩子们的户口都转了。因为只有城镇青年国家才安排工作,农村青年哪怕是吃集体粮的,照样只能做农民。
在一个夏日的早上,从县委会爸爸昔日的同事那里,妈妈听到了一个消息,新来的县委书记在常委会上通过了一项福利政策,凡是在机关工作多少年的干部,和在基层公社书记、社长以上的干部,是半边户(配偶是农村户口),可以解决一个子弟吃国家粮。
妈妈兴奋地赶到县公丨安丨局户籍股去办理手续。忙活了一天,总算把手续快要办好了,只是缺了一项证明,大致是证明“你妈是你妈”之类的,需要回原籍春江镇黑龙潭大队(村)去开。妈妈本来想第二天做班车会老家去开的,但是由于她得到消息太晚,第二天上午就要截止了。
这些内部的土政策福利例如一些对子弟招工、招干、解决就业、福利分房之类的关照,都是见不得光,偷偷摸摸在弄的,怕普通干部攀比、告状。你赶上车就赶上车了,没有赶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日期:2015-10-07 17:33:17
为了避免夜场梦多,不误事。妈妈决定连夜赶回乡下去盖章。但是对于晚上把少文放在哪里妈妈犯了难。她是外来的关系户,虽然在村里做民办教师,独自带着孩子住在老大队部,跟村民们没有往来;把少文独自一人放在房子里她又不放心。
小时候少文很是顽皮淘气。有一次妈妈上课去了,把少文独自一人锁在房间里。少文搬来凳子,从门上方透气的窗户上翻出,一人在大街上溜达,甚至还坐着渡船过了春江河,跑到另外一个村——铜船村去玩耍去了。妈妈回来后儿子不见了,心急如焚,在大马路上四处寻找。好在妈妈学校一个同事家在铜船村,回家吃中饭时认出了江少文,把他送了回来。以至于回来妈妈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总是说,少文没被拐子拐卖走还真是运气。
所以妈妈也不放心把少文一个人留在家中,谁知道他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把房子点着了都说不定。思前想后,妈妈一咬牙,把江少文带着上路了。
从县城铜船渡镇到春江镇走马路有50余里,走小路近道也有三十余里丘陵山路和田间小道。出发前,妈妈蹲下来,严肃地对少文说:“文陀(对小男孩的称呼),今天有一件对你的未来很重要的事情,妈妈必须连夜赶回去,你能不能坚持自己走,不要妈妈抱?”
“什么重要的事情啊?”少文第一次看到妈妈这么严肃。
“嗯……,关系到你未来讨不讨得到好老婆,有没有好东西吃的事情。”
讨不讨得到好老婆江少文倒不太关心,但是有没有好东西吃他是很在意的,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我能。”
那天晚上的月色很好,少文跟妈妈走在小路上亮如白昼,连手电筒都不要打。前面十来里路,江少文还兴致勃勃地牵着妈妈的手自己走,中间十来里路江少文就走不动,腿脚酸胀得难受,坐在地上不肯再走,要妈妈抱,妈妈抱着少文走了一二百米,实在太重了,又放下来让少文自己走一段距离,然后再抱着走。
妈妈就像曹操望梅止渴一样,指着前方的小树说道:到了那棵小树下,妈妈就抱你。等到走到小树下,又骗少文说,妈妈说的不是这一棵,是前面的一棵树。走着走着少文也累,头一歪就趴在妈妈的背上睡着了,最后10来里路也不知道妈妈是如何把少文背回老家的。
少文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妈妈在支书家盖好了章,舅舅开着大队的拖拉机送妈妈和少文到镇上去坐班车回县城。
当少文的城镇户口办下来的时候,妈妈很高兴,带着江少文到县城最好的馆子——县城百货大楼对面的鑫隆饭店好好地吃了一顿,回来的路上妈妈笑逐颜开,不停地对少文说,你吃国家粮了以后就是公家的人了。
年幼的江少文对于成为公家人倒没啥特别的感觉,只是在思考刚才在饭店里吃的鱼香肉丝里面为何没有鱼。
日期:2015-10-07 17:39:35
后来恢复高考后,妈妈又昼夜苦读,江少文常常在半夜醒来还看到妈妈在灯下学习。功夫不负有心人,妈妈终于考上了江北师大,成为一位有编制的公办教师,吃上了国家粮,也把妹妹少兰、弟弟少武的户口从渡口村迁出,转成了城镇户口。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渐渐的城镇户口开始不吃香了,城郊的农村户口成了香饽饽。随着县城的扩张,渡口村的土地被征收,渡口小学被镇一校整体接收,并入镇一校小学部。
原来学校里面的民办教师也全部转为公办教师,妈妈跟她昔日的同事又开始在一个学校上班了,虽然她多了个本科学历,但是少了四年工龄,跟那些同事们也无多大的差别,看起来她的努力不过是一场无用功。
更为难受的是孩子们长大后的嘲讽。少文工作后一次节日全家团聚,少武讥笑道:“妈妈,你当年何必辛辛苦苦去读什么大学,把我们的户口迁出来?要是不迁,渡口村的村民拆迁赔偿的现金、门面,我们几个加起来,现在少说也价值上百万吧!”
妈妈不说话,满脸委屈,泫然欲泣。
少文火了,说道:“少武,你怎么说话的?”转过头来握住妈妈的手说道:“钱财是身外之物,妈妈你对我们的关爱,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少兰和妈妈听了都很开心,少武在一旁嘀咕道:“那是,从小妈妈就最关爱你了……”
妈妈很爱美、爱打扮,哪怕是老了退休后也要化好妆,穿着风风光光地出门。她是地主家的孙女儿,就是老了也有一种恬静、优雅的美丽和气质,难怪当初爸爸对他一见钟情。
工作后回家过年的时候,江少文时常陪伴妈妈买年货。走在大街上,县城很小,碰到的都是熟人、朋友、同事。许多人赞叹妈妈的生活工作事事如意,夫慈子孝,儿女一个个事业有成,工作单位好人也听话,都羡慕妈妈的人生。妈妈也不解释,只是笑眯眯地说哪里哪里。
江少文在一旁暗自想到,人人看到的都是外表的风光,有谁知道真实的生活?就像张爱玲说的那样: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子,细看上面爬满了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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