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金美娟说,“人应当有自己心中的绿洲,也可以保留心中的黑暗。”
“你怎么想起来说‘离婚是你自己的事’的?”韩楚问。
“我也可以不告诉你吗?”金美娟问。金美娟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又习惯性地摇晃起了脑袋。金美娟一摇晃脑袋,她后面的马尾巴就朝两边一甩一甩,甩动起来的马尾巴在黄山特有的晨雾的抚摩下展现在韩楚眼帘里的是一幅流动的山水画,那一刻,韩楚豁然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韩楚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串熟悉的号码,说:“对不起,我改变主意了,我要放弃那个计划,因为那个计划的基础已经不存在了。”
“我早就放弃了。”周思源说,“还用等你马后炮?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韩楚问。
“我听说君禾担保要增资扩股,准备美国纳斯达克上市?”
“是的。”
“让我参股。”
韩楚没有马上答复,而是看着他的董事长金美娟。金美娟在韩楚给周思源打电话的时候,一直依偎在他的怀里,所以他们的对话金美娟听得一清二楚。金美娟发觉贴在男人的胸脯上听他说话是一种令人愉悦的奇妙的感觉。这时候金美娟发觉韩楚突然暂停了讲话,底下头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才反应过来,费劲地点头。
“没问题,老朋友嘛,肥水不外流。你告诉朱云,让他也参一股。”韩楚大声地说。
金美娟耳朵贴在韩楚的心口上,一边听一边费劲地点头。当她确信韩楚已经收线了的时候,才将耳朵离开韩楚的身体。突然,远处的群山传来长长的回音。金美娟听得出,那是韩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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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和平是在凌晨一点钟给王思蜀打电话的。这么晚给她打电话,原因之一就是故意让丈夫钱进军听见,以便从侧面向他解释:自己这么做纯粹是出于同学和战友的情谊,丝毫没有任何暧昧成分。当然,这么晚打电话的另一个原因是她只能这个时候打,因为在此之前她一直在欧阳健那里,这种电话她是不能当着欧阳健的面打的。
“怎么了?”王思蜀问,“老钱出差了?”
“没有。”倪和平说。
“没有你怎么情绪不高呀?”
“欧阳健的事。”
“欧阳健怎么了?你不会跟他闹婚外情吧?”
王思蜀显然是想开玩笑,但是倪和平实在没有精神跟她开这个玩笑。
倪和平没有接王思蜀的话,而是对着话筒喘气。这样喘了一会儿,王思蜀就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电话。
“欧阳健怎么了?”王思蜀又问了一遍。问话的内容跟刚才一样,但是口气完全不同。刚才的口中含有调侃的味道,现在是比较关切。
“欧阳健要自杀。”倪和平说。倪和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费了相当大的劲,话筒里给王思蜀的感觉是她几乎费尽了全身的气力。
“怎么回事?”王思蜀问。王思蜀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从床上坐起来。
倪和平这边又静了一会儿。王思蜀听着电话里面的喘气声,没有再敢催她。王思蜀这时候表现的非常能体谅人,她要等到倪和平喘气喘够了再问她,或者说她相信倪和平喘够了之后自然会说的。
果然,倪和平这样喘了一会儿终于又说话了。
倪和平说:“三言两语我跟你说不清,明天是大礼拜,你无论如何都要来深圳一下,我已经跟欧阳建说了,说是你自己想起来给他女儿过生日的。来了以后我们商量一下,一起劝劝欧阳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倪和平这最后半句话说的有点重。分量重,声音也比较重。
“好好好,”王思蜀说,“我来,我一定来,不是大礼拜我也来,行了吧。”
倪和平点点头,点头完了之后她才知道这是在打电话,光点头没有用,对方看不见,还必须说话,所以只好对着话筒说:“那好,明天见。”
倪和平虽然累了,累得连话也不想说,但是她并没有糊涂,她刚才对王思蜀说“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并且说的比较重,其实就是故意说给钱进军听的。
钱进军已经睡下了。钱进军在倪和平回来之前就已经躺到床上了。钱进军没有等倪和平回来就自己躺在床上,并且在倪和平回来之后也不打一个招呼,说明他肯定生气了,只不过他表达生气的方式比较含蓄罢了。然而无论他表达的多么含蓄,只要他表达了,倪和平就一定能够感觉到。这就叫默契,这就叫老夫老妻。
倪和平刚才进门的时候,见钱进军假装睡着了,将计就计,就真假装以为他睡着了,于是轻手轻脚的进来,连卧室的灯都没开,只是朝里面看了一下,然后又轻轻地将卧室的门掩上,自己再回到客厅里面打电话。刚开始故意压着声音,仿佛是怕钱进军听见,或者是非常体谅钱进军,怕把他弄醒了,等感觉到老钱的耳朵已经完全竖起来,倪和平才将说话的声音逐步恢复正常状态,给老钱的感觉是她说时间长了,说着说着也就放松了警惕,其实是倪和平体贴老公,怕老钱的耳朵老是那样竖起来难受,才有意说大一点声,好让他不费力地就听清楚。这时候钱进军听见倪和平对王思蜀说“总不能见死不救”,一下子忘记自己是在偷听了,慌慌张张从里屋跑出来,问:“欧阳健真的要自杀?”
倪和平见钱进军这番表现,差一点就忍不住笑起来,但到底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又当了多年的公务员,自控能力修炼的还可以,终于没有戳穿他。
倪和平发现,即使对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也不能完全随便,也要用心去体谅对方关爱对方,只有这样,俩人之间的感情才能长期维系。倪和平现在要求不高,夫妻之间的感情只要能维系就不错了,不要想着与日俱增或茁壮成长。人要守本分,在夫妻感情的问题上也要守本分,对五十岁上下的老夫老妻来说,维系夫妻感情就是守本分,一天到晚想着与日俱增茁壮成长反而不是守本分。只有守本分才能维持长久。倪和平现在要求的就是维持长久,与女儿天天唱的“只要曾经拥有”正好相反。
倪和平觉得其实天长地久比曾经拥有更不容易,因为感情是活的,是有生命的,正因为如此,感情也是脆弱的,是经不起伤害的。倪和平甚至感悟,欧阳健和项茹梅其实就是因为当初的感情太好了,以至于他们都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坚如磐石了,既然坚如磐石了,那么就没有生命了,于是也就用不着费心费劲地去注意细心地呵护与培养,所以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是现在倪和平已经来不及细想这个问题,现在她必须解决当前迫切需要马上解决的问题,具体地说就是不能看着欧阳健真的去死,别说是老同学老战友和初恋对象,就是一个同事,一个老乡,一个非常一般的朋友,甚至是一个路人,只要倪和平知道他会死,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欧阳真的要自杀?”钱进军又问了一遍。
倪和平这时候才点点头。点的非常吃力,同时一点没有偷懒,点头的幅度很到位。
“那你还跑回来干什么?”钱进军问。语气当中包含一点责备。
倪和平没有说话,而是不解地看着钱进军,仿佛在问:不是你电话里吵着要我回来的吗?
“现在谁在陪他?”钱进军问。
倪和平摇了一下头。摇的幅度不大,但是速度蛮快,与刚才点头的动作正好相反。于是倪和平就发现,摇头其实比点头省力。
“那要是他现在自杀呢?”钱进军问。
倪和平愣了一下,眼珠子定格在眼圈中上方,不动。
“不行,”钱进军说,“你马上给他打电话,稳住他,然后立刻赶回去,我陪你一起去,无论如何我们也要让他坚持到王思蜀过来。”
钱进军说着就又返回卧室,换衣服。边换衣服还边催老婆赶快打电话。
“不会的。”倪和平说。
“你怎么敢保证不会的?”钱进军一边套裤子一边从里屋走出来。
“不会的。”倪和平说,“至少今天不会的。”
“怎么说?”钱进军问。
钱进军一边问一边系裤子,并且很快就已经将裤子系好,现在已经开始给前门拉拉链。
“他还没有绝望。”倪和平说,“至少眼下他还没有绝望。”
钱进军这时候已经把裤子完全穿好,但是是不是接着穿袜子他还没有拿定主意,因为倪和平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倪和平说的话让他确信欧阳健今天肯定不会自杀,那么他就用不着穿袜子了,不但用不着穿袜子,而且连已经穿上的裤子也还要重新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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