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内经不仅是医书,更是一部可断人生死的奇书:断死师》
第35节作者:
呼延云 日期:2014-03-14 21:44:00
说是友谊,回忆起来也没有什么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事,就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和一个性情随和的人偶尔混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什么的。那时的黄静风对什么都看不惯,却又懒得谩骂和抱怨,照他的说法,学校以及学校周边小社会里种种不公道的事情,“比起我们乡下人受的苦来,都不算什么。”他在食堂吃饭一定买最便宜的菜,有人开玩笑说他吃的还不如牢饭。也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他的气色就没有好看过,非蜡黄即惨白,以至于大学四年里有三次谣传他得了绝症。
他的身边有时会出现一个黑瘦黑瘦的女孩,名叫高霞,是农业大学的,也是他的同乡,后来不知怎么又渐渐地成了他的女朋友,但唯一的改变就是两个人在食堂吃饭时多添二两米饭……姚远家庭条件要好些,实在看不过去时,会邀请他俩一起到附近小店吃个烧烤什么的,在呛人的烟火中喷一些孜然味道的废话。
大三那年,姚远终于追到郭小芬以后,花前月下的,就和黄静风疏远了,黄静风倒也没觉得什么,他高傲而黯然的目光里常常给人这样一种感觉:生,死,病,苦……都是不可能改变也无需改变的事情,就像他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格子衬衫,就像他晃晃悠悠的背影,仿佛总是无所谓的走向自己潦倒不堪的宿命……
毕业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穿着那件格子衬衫,袖口的边都毛了。
两个久违的朋友在小店买了几瓶啤酒,来到街边一张长椅上坐下,一边喝一边聊了起来。起初还东拉西扯的说一些老同学的近况,后来喝到舌头发直、眼神发虚的时候,姚远又问了一遍“你怎么来北京了”?黄静风狠狠地咽了一大口酒,突然大声说:“没路走了——我!”
经过的几个路人吓了一跳,像厨房的蟑螂一样慌慌张张地加快脚步走开了。
“怎么回事?”姚远惊讶地问,“静风你别激动,慢慢说。”
“大学毕业我不是在北京找不到工作吗?本来还不甘心,后来一琢磨,我在这里没根没底的,学的又是个冷得不能再冷的专业,一咬牙一跺脚,就拉着高霞回家乡去了。我们那个村子,很偏僻,很穷,但真的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啊!插根苗就绿,吸口气都甜。我盘算好了,回去包个山种果树,拉到县城里卖,未尝不是个好活计。高霞给我泼冷水,说咱们村子通向外面那条路破烂不堪,怎么运啊?我一瞪眼说你要留北京就留,反正我是要回去的,她拉着我的胳膊哄了我半天,她就是那样,总是让着我,什么都让着我……”黄静风停顿了片刻说,“谁知道下了火车,坐着小面包车往家走的时候,竟发现路被修过了,很宽敞也很坑洼,上面一层黑了吧唧的东西,我还纳闷怎么回事呢,快到村口时,就听见山上有放炮的声音,地动山摇的,好多大卡车轰隆隆地往外开出,上面堆的是比山还高的煤啊,看得我眼都晕了。”
日期:2014-03-16 20:57:00
黄静风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那煤矿根本就没有合法手续,我把证据和材料都收集齐全了,去县里反映情况,结果没人接待,一打听才知道,煤矿的开采商背景硬……回到村里,我气不过啊,拉扯村里几个年轻人组织了一个护村队,和矿上的人打起来了……不打不行啊,真的不行,再挖下去我们那个村子的地底下就空了,地面多处塌陷,每家人的墙壁上都是裂纹,井里打不上水来,净是些发黑的湿泥巴。谁知动手还没半个小时,就被抓了,一关就是三个月,也不审你,就那么关着你,把你关傻了,关到自个儿都觉得活着没意思了,才放出来……”
“那段日子,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家里穷,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一心想混出点样子,换一种活法。可是进了校门没多久,就发现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前途和出路的。这个世界是分等级的,你穷,你出身差,你要再不会坑蒙拐骗,你肯定就没有往上走的机会。那些富二代官二代杀人放火都没有事,我收购点废品换钱都会被当成是贼,为什么?就因为我那个‘穷’的烙印,去不掉,永远都去不掉……可是还好,校园还有你这样的好朋友,然而走上社会之后呢,我除了被人榨取,什么都得不到,什么机会都没有!姚远你知道,大学四年里,我从来都是逆来顺受的,我心里再怎么不服,表面上从来都不会和人争的。可回到家乡以后,我发现我要再不争,我安身立命的那块土地都要被他们挖走了——我必须要和他们斗到底!”黄静风的眼睛红得像着了火,“我当时下定了决心,只要我被放出去,我就去告状,愚公还能把山移了呢,我就不信我斗不倒他们!”
又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酒,喉结汹涌了很久,才把酒吞咽下去,黄静风擦了一下嘴巴,沉默着。姚远看着他双眸中的火苗渐渐地熄灭,才听到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异常低沉:“被释放那天,我走出看守所的大门,高霞来接我,眼红红的,我以为她是心疼我呢。一路上问她家里怎么样,她什么都不说。快要进村子了,她让司机在一条沟边停下,让我跟着她走,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在她后面。深秋,落叶在沟里积得满满的,走起来一脚深一脚浅的,突然就看到几座新坟立在前面,我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不知咋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噗通一声就坐到地上了……高霞哭了,指着坟地说:你全家人都在那里了……”
“啊?”姚远禁不住叫了出来:“怎么回事?”
黄静风嘴角抽搐着,拿着酒瓶的手微微颤抖:“一天夜里,山上又放炮,我们村的好多房子,地基已经被挖空了,一下子就震塌了十几座,我全家人都埋在里面,一个都没有跑出来……”
姚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目光里充满了惊诧.
黄静风抬起头,大声地抽着鼻子,姚远能看见他眼中一片水光:“那天,我在坟前哭得嗓子都哑了,然后就坐着,天黑了,越来越冷,身上冻硬了,高霞才拉着我走,我说去哪儿啊,我家没人了,她说还有我呢,你跟我回我们家去!在她家待了没几天,她就拉着我上北京来,她怕我跟那帮开矿的人拼命呢……其实她不知道,当我坐在那几座坟前哭的时候,我身体上所有的血都冷了,都流光了,血管里只剩下一个冰冷的空腔。我终于明白我什么都抗争不了……我要是从一开始就跟大学时一样行尸走肉,也许全家人遭难的时候,我还能和他们一起死,现在全家人都死了,就留下我一个活着,这就是惩罚,最可怕的惩罚。我想过自杀,后来,当我发现自己已经对活着完全没有感觉,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是死掉的时候,我知道我不必自杀了,自杀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多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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