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8-04 21:36:35
　　第二节．暗涌
　　夏五月。晋献公兵发葵丘。
　　去年至今，西乞术时常会来询问李翁伯的下落，除了搪塞，秦穆公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姬诡诸不死，李翁伯不可能回来。然而，姬诡诸究竟何时才会死？
　　同样的问题也萦绕在周襄王和太宰姬孔的脑中。今年是周襄王继位后的元年，又有葵丘会盟……一个月前再传来宋桓公驾薨的消息，晋献公如果不死，这天下还该有多乱！

　　“太宰，秦侯该不会忘了誓言？”周襄王不安地问到。
　　“是啊，已经一年了，秦国方面怎么还没有动静？若再不动手……”
　　“诡诸什么时候能到葵丘？”
　　“听说行军速度缓慢，怕是要等诸侯到齐了。”
　　“一定不能让他到葵丘！”
　　“君上圣明。”
　　“太宰，孤只有靠你了。”
　　“臣……”
　　“太宰务必阻止晋侯去葵丘！”
　　如今，谁又能阻止晋献公的远行？他乃是抱病远行，其心意不可不说为坚定。自去年回到绛城后，晋献公便积极筹备远征的计划。“孤要倾举国之兵，与齐国决一死战！”
　　“君上，这仗非打不可吗？”东关五问。
　　“只要战胜齐国，孤就是天下的霸主！”
　　“倾举国之兵远征，一旦秦、楚偷袭……”
　　“小五不必多言，孤意已决！”

　　东关五沉吟半晌，问：“君上走后，朝中之事……”
　　晋献公才吞了半口气，便咳得身子颤抖，额头冒汗。东关五赶紧扶着献公，一只手在他的后背不停地搓揉。
　　这病很早便染上，又来得蹊跷，无论医官如何下药，总不见好转。“君上身强体壮，若换了寻常的人早挨不住了。”医官间相互议论着。
　　宋桓公的死讯公告天下后，人们的担心越发地加重。不过，没有几个人在乎晋献公的病体。他们的注意力全落在了等着继位的那些公子身上。东关五也是这群人中的一个。晋献公对他宠爱有嘉，难道他连一丝的关切都没有吗？
　　再怎么说，东关五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他原本是因某种不正常的目的才侍奉晋献公。如今目的达成，谁还愿意陪着这个年迈多病、脾气暴躁的老头子？

　　“朝中有荀息、大五、小五在，孤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没有点名要东关五侍驾远征，他总算松了口气。那时梁五从翟国回来后，特地找东关五密议，说荀息有意要离间他们同骊姬夫人之间的关系，待君上驾薨后独霸朝纲。前不久梁五奉命率军在城郊操练，他还百般叮嘱在自己回来前，东关五千万不能离开绛城半步。
　　“君上，臣定当将夫人同世子保护周全。不过……”
　　“什么？”

　　“臣同兄长梁五仅握有绛城兵权，一旦歹人……”
　　晋献公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企图。“孤早已想过，大司马的位子空悬已久，孤本打算等大五回来再行加封……孤欲封大五和小五做左右司马，节制举国兵权。”
　　“小五替大五多谢君上恩宠。”东关五只恨身旁没有竹简，能当场刻下晋献公的谕旨。
　　“大五、小五在孤的身旁陪伴多年。孤只怕有朝一日舍你们而去……”最近，晋献公真会为这等事落泪。
　　东关五一阵反胃，外表却仍装作关切。“君上切莫胡思乱想……小五和大五此生必追随君上！”
　　一位迟暮的国君，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他毕生的心愿是取代齐桓公，冠绝诸侯。晋阳原本是他达成心愿的大好时机，但事与愿违，齐桓公仍未从神坛上下来。随着身体日渐不支，恐怕这次赴葵丘远行是诡诸完成心愿的最后机会。他何尝不想拼尽全力？

　　他却连一位重臣都没有带在身边。
　　多年来，他为了能让宠爱的奚齐坐上世子的位子，与其他三位亲子兵戎相见。申生的死无疑最令他心烦意乱。那是奚齐诞生前，他最器重的儿子：敦厚宽仁，广有才学。可长大了，就不再是听话、讨人欢喜的娃娃，而是个思想成熟，有自己一套行事准则的成年男子。
　　这是令充满控制欲的老父亲最难忍受的事。
　　奚齐的出生恰巧填补了这个空白，晋献公重又能将满溢的控制欲施加在这个婴儿身上。与其说是能让这个婴儿继位，不如说是让自己意志得以延续。

　　重耳和夷吾的反目坚定了他的决心。虽说是父亲讨伐儿子在先，但无论如何，儿子都不应该反抗。在这个邦国，没有人能挑战他的地位。既然儿子以身试法，那就必须摧毁他们。
　　时不我待！晋献公时常这样想。年初染疾时，他还未挂心。四月，宋桓公驾薨的噩耗传至，晋献公也日渐消沉。他第一次担心这病会夺走他的生命。他不得不留下荀息、梁五和东关五，辅佐奚齐为政。同时，他还指望这三人也能抑制里克、丕郑及其党羽。后者从未停止过请回重耳、夷吾的想法。晋献公知道他们之间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他没有证据，且里克、丕郑一党人数众多，连根拔起几乎不可能。

　　他也不得不留下里克、丕郑。如果带上他们，一旦自己在军中遭遇不测，里克等人假传旨意，国中势必大乱。他不能让他们占了先机，最起码得让两股势力同时获悉噩耗。可是，如果留下里克，对荀息就真得不会构成威胁吗？荀息优柔寡断，忠而少谋；梁五、东关五也是匹夫之辈……
　　还得带着里克！就他一人！留下丕郑，两人少了商量，也成不了什么事。对，再带上丕郑的儿子丕豹。有人质在手，不怕丕郑作乱。
　　五月末，大军出发。暗涌接踵而至。
　　大军刚出城，荀息便匆匆进宫。骊姬夫人正伴着奚齐读书，见荀息来了，就让奚齐歇息一下，到门外去玩。
　　“恭喜娘娘！”
　　骊姬纳闷地问：“喜从何来？”
　　“世子登基之后，娘娘便是太后。微臣当然要道喜。”
　　“老大夫说笑了。君上一日健在，世子就还是世子。便是急也急不得！”骊姬口说不急，心里却比谁都急切。
　　“君上自年初染疾以来，身子每况愈下。此次出征，他连后事都安排好了！”
　　“老大夫怎么能这么说！”
　　日期：2013-08-04 21:38:50
　　“微臣这么说自然有道理。娘娘请想，君上此次远行葵丘，意义重大，可文武百官中只有里克、丕豹两人伴驾。其用意不正是要微臣同梁五、东关五两位将军留在国中稳定局势吗？二位将军新近升任左、右司马，兵权在握，一旦前方传来噩耗，吾三人就能即刻辅佐世子登基。君上担心里克、丕郑等人从中作梗，便特意带里克和丕郑的儿子做人质。如此一来，他们就算想有作为，也难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