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琴,是名曰‘焦尾’么?”
注释:
【1】以上内容参考及引用自蔡邕《琴操》,桓谭《新论》,老桐《琴学散论》。
日期:2014-09-01 16:30:55
第四章 箜篌引
大学者蔡邕曾因得罪权贵而亡命江海,远迹吴会,在吴积十二载。有一天有个吴人烧梧桐木做饭,蔡邕闻火烈之声,知其必为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曰‘焦尾’。
初听桓阶讲起这个故事时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一段当柴烧的木头,只闻其噼啪燃烧之声便断定它必是一块制琴的良木,蔡邕的一双耳朵,究竟是什么做的呀?然而,当我听到周瑜肯定的答复,意识到这把身世不凡的名琴此时此刻就横陈在我面前时,我简直,我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忍不住惊呼。
一指竖于唇边,周瑜低眉视我,双手掩了口,耳边蓦地响起他刚刚“端坐琴前,如晤对长者,缅怀先贤,庄敬而意远”的话来,双颊热了一下,我赶忙正襟坐好。
淡淡一笑,他抬手拨响一串音符,那挥洒自如的意态就仿佛他正随手将一把珍珠抛落玉盘。
正是那日我弹过的《林钟意》。
日期:2014-09-01 16:50:28
“《林钟意》虽是一支小曲,然抹、挑、勾、剔、擘、托、打、摘右手八法俱全,可谓绝无仅有。且全曲中七次出现‘叠蠲’,高『潮』部分的‘飞吟’亦是一大亮点。加之此曲古朴苍劲,意境幽远,确是不可多得的入门佳曲。”
一连示范了几遍,他沉息抬首,眸中闪耀着点点温暖的笑意,“尚香,你来试一下吧。”
出错,渐渐成了一件让我难以容忍的事。因从小被母亲说惯了,我的脸皮一向厚得紧,可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在他面前出丑,会让我觉得格外难为情,因而格外地不能忍受。可我还是会经常出错,每当这个时候,我便感到一阵细细的气息在头顶轻轻拂过我的发丝,那是他莞尔一笑的气息,伴随着他衣上淡淡的干净的味道——他不熏香,衣上是一种淡淡的、干净的味道。
“这个地方,应该是这样——”
他开始为我示范,于是我便看着他,他身材修颀,静立不动时,身姿卓然像一只优雅颀长的鹤。可若你看过他舞剑,看过他驭马,又不免觉得这比喻有点不恰当,因为鹤不会具有那样的刚健与英朗,那是属于鹰的姿态。而这一刻,当他抚动七弦琴时,那姿态却又翩然如云间归鸿,随着飘荡的乐声,琴弦系上我的心弦,我的心神便也不知不觉地飘荡起来。
日期:2014-09-01 20:35:52
“尚香,刚刚的示范,看清楚了么?”
从出神的状态中猛然惊醒,我结巴起来,“没、没有……”我想我的脸一定是红了,因为我看到他再次浅浅地、莞尔一笑,只不过他必然以为我的脸红是缘于没看懂他的示范——他又示范了一遍。
他“只有在莞尔一笑时才会流露出些许的孩子气。”——母亲如是说。
母亲和袁夫人在一起时,总免不了谈起两家的孩子。她总会带着一点自谦自贬地说起策的“毛躁”,说同样是十六岁,周瑜要比策稳重得多,“只有在莞尔一笑时才会流露出些许的孩子气。”
——在她看来是孩子气吧,在我眼中,他莞尔一笑时流溢出的,是点点温暖又明亮的光。
时间倏忽流过,转眼庭院中的石榴花都开了,而流苏树的花正开到全盛,于是院中红红白白,就那么鲜明地对峙着,两军打仗似的。
我的进步飞快,自己都诧异。莫非周瑜说我“很有天赋”的话是真的?是真的么?是真的么?姑且认为是吧。嗯,是的!就这样!我快乐地想。
这一天,周瑜弹奏起一支新曲,与以往那些清和雅正的琴曲不同,这支曲子,竟给人一种惊心动魄之感,曲行至高『潮』处,我只觉一颗心快要从腔中跳出来了!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一曲奏毕,我脱口问。
日期:2014-09-02 15:10:19
“箜篌引。”待情绪平复,周瑜抬起头,慢慢答道。
“谁作的?”
这次他却不马上回答我,而是反问,“但不知尚香从此曲中听出什么?”
“……湍急,峭拔,义无反顾。”咬唇想了许久,我一字一顿地说。
“湍急,峭拔,义无反顾……”他的眸光似乎闪动了一下,低眉沉吟片刻,他娓娓道来:
“《箜篌引》者,朝鲜津卒霍里子高妻丽玉所作也。一日子高晨起撑船,见一白首狂夫,披发提壶,乱流而渡,狂夫的妻子追来拦阻不及,眼见自己的丈夫堕河而死。其妻于是援箜篌而歌曰:‘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声甚凄怆,曲终亦投河而死。子高归家,将此事述与丽玉,丽玉伤之,乃引箜篌而写其声,闻者莫不堕泪饮泣。丽玉以其曲传邻女丽容,名曰‘箜篌引’。”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低低重复着这十六个字,我的心竟莫名揪紧。
——湍急,峭拔,义无反顾得惊心动魄!
抬首去看周瑜,他也像正陷入某种沉思中。
明知渡河便是死亡,却依然义无反顾,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日期:2014-09-02 16:35:14
“我想,我有点懂了……”良久,我喃喃自语道。
“哦?”周瑜扬了扬眉。
“我想……”耳边再度回响起那盘旋天地间的悲怆之声,眼前则浮现出湍急的河面,风掀起惊涛骇浪,吹乱白首狂夫的长发,他不顾一切地向河心走去,直到被滚滚激流吞没,消失于茫茫天地间——
“或许有一千一万个不渡河的理由,可对于白首狂夫来说,所有的理由都比不上他要渡河的那一个。嗯……就像屈原大夫,为那样的国那样的王,真的值得去死么?可或许,那就是他的……他的一种坚守——嗯,对,坚守!哪怕他的国他的王再坏再讨厌,那也是他的坚守,能让他蹈死而不顾的坚守!”
自始至终,周瑜一直很认真地倾听着,直到我说完,有些忐忑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在若有所思地凝眸看了我一会儿后,他一点一点笑出来——
“你知道么尚香,珊珊在听完这支曲子以及它背后的故事后问我:那白首狂夫真的不是疯子么?”他很是开怀地笑起来,“一种坚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他再度开怀地笑起来,“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
垂了睫,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与此同时,心湖上另有一片涟漪轻轻漾开——为什么策他们就不能这样好好听我讲话呢?每次我想认认真真地说点什么的时候,他们总是打断我:小丫头懂什么呀?真是可恶!
用最快的速度生完气,我又忍不住问道,“那白首狂夫的妻子呢?珊珊是怎么看她的呢?”
日期:2014-09-02 20:02:59
“她为她的死而伤感。”
“是挺伤感的……”我替珊珊也替白首狂夫的妻子叹了口气,“不过,她是懂得她的丈夫的吧——虽然她试图阻止他,不然,她又怎么会同样义无反顾地追随他而去呢?同样的,这也是她的坚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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