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桑降措连喊了几声,都吉上师都没有回应。
“你守着这里,我去叫人!”他倒退着出门,向南面的民管会方向飞奔而去。
关文定了定神,用力站稳,向屋里望着。
都吉上师房间里的布置非常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靠墙角的地方,是一个松木板搭起来的简易书架,共有两层,上面摆满了各种医学书籍。桌上也摆着许多书,每一本都是摊开的,用青石块磨成的镇纸左右压着。
据关文所知,都吉上师足不出寺,除了看病看书、参禅悟经,几乎不跟别人来往,不可能惹上什么仇家。看屋内陈设,其人又清贫之至,更不可能因为劫财而受袭。
“爹玛(藏语:伏藏)……爹玛……”都吉上师的身子动了动,急促地喘气,含糊不清地叫了两声。
关文俯身,握住都吉上师前伸的那只手:“上师,我是关文,你要告诉我什么?别急,巴桑已经去找人了,我们这就把你送到医院去!”
日期:2015-10-10 20:44
“巴桑……”都吉上师的声音越来越轻,被关文握住的手也渐渐冷了。
关文叫了几声,确认都吉上师真的已经过世了,不觉有些黯然。一小时前,他们还在弥勒佛殿那边交谈,一小时后就阴阳永隔了。这种人世间的生死意外,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令人难以置信。
民管会的人很快到达现场,全都面露难色。
先是小偷,后是都吉上师,扎什伦布寺一晚上发生两起离奇血案,令民管会的人大感头痛。两名死者的伤口都是喉结上,形成了一个拇指粗的血洞。近年来,民管会很少遇到此类诡异事件,没有案例可循。
关文如实地回答了一切,从都吉上师在弥勒佛殿前的低声吩咐讲到路上听到的奇怪狗叫声,事无巨细,全都一一详述。
巴桑降措的话与关文相互佐证,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民管会的人登记结束后,有人把都吉上师的尸体抬走。
作为都吉上师的弟子,巴桑降措亲自动手,把书桌收拾干净。他的动作异常缓慢,悲伤之情,溢于言表。事实上,寺里所有的人对都吉上师的死都很伤感,因为那是一个医术高超、普济众生的好人,寺里寺外的人都曾得到过他的妙手救治。
“关文,你先回去吧,师父的后事会有专职人员处理,跟你关系不大。”巴桑降措说。
关文嗫嚅着问:“都吉上师最后提到伏藏的事,那是什么?你知道吗?”
巴桑降措摇头:“我不知道,从未听师父提起过。关文,你确定最后听到的话是‘爹玛’而不是别的什么?”
日期:2015-10-10 21:06
关文点点头:“千真万确。”他在扎什伦布寺待了这么久,对于当地僧人的藏语发音相当熟悉,况且都吉上师当时的语速很慢,所以自信绝不会听错。
“你先去吧,如果民管会的人有需要,我会让他们去你的住所。”他说。
关文答应一声,走出了僧舍。
关文是不属于扎什伦布寺的,他只是一个画家,由山东济南来到寺中边看边画,只是出于一种对西藏寺庙艺术的热爱。
他的住所,是寺外几吉朗卡路上的一家家庭旅馆,旅馆在路南,紧挨着西藏刚坚唐卡绘画艺术中心。
几吉朗卡路上的路灯已经亮了,路南的餐厅灯火辉煌,迎接着全世界各地来的游客们。餐厅门口,则停满了饱经风霜的自驾游客们的越野车。
这段路关文已经走了上千次,但从未如现在这样心情沉重。他突然很想喝酒,或是找个人聊聊,把心里的郁闷全都倾诉出来。可是,在扎什伦布寺,他举目无亲,除了寺里的僧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够坐下来聊天的。
“喂,你……等一下……”有人在路边招呼他。
关文扭头,看到的是拎着挎包、拖着行李箱的宝铃。
“是你?伤好了吧?”关文有点喜出望外。
夜风大了,宝铃的长发飘飞起来,遮住了半边脸。她的样子,让关文联想到敦煌壁画里的飞天。
日期:2015-10-10 21:37
“还行,能坚持。这边的旅店都住满了,请问你一下,近处还有没有稍微干净点、清静点的住所?”宝铃有些狼狈。
关文想了想,指着家庭旅馆方向:“我住的是一家藏民自己开的家庭旅馆,还不错,你要不要看看?”
宝铃点头:“多谢,如果方便的话,请帮把手,我的行李实在太重了。”
关文走过去,把挎包和行李箱都接过来,两人并肩向东走。
家庭旅馆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藏民夫妇开的,男的叫曲松坚,女的叫格桑。他们家共有两间北屋、三间东屋,还有一个石墙围成的小院。
关文租住的是东屋其中一间,另外两间空着,有桌有床,收拾得非常干净。
宝铃选了与关文相邻的一间,放下行李后,苦笑着向关文道谢:“没想到今天发生了这样的怪事,到现在心还在怦怦乱跳。有空的话,我们聊几句?”
关文点头:“这里提供晚餐,我们可以到隔壁一边进餐一边聊。”
东屋的第三间就是餐厅,条件比较简陋,只是一张圆形的大餐桌,再加几个木凳。
格桑准备好了晚餐,一盆羊肉炖土豆,一盘木耳拌黄瓜,还有一大碗西红柿蛋花汤。
“有酒吗?”宝铃问。
日期:2015-10-10 21:50
格桑拿来了一瓶青稞酒和两个酒杯,然后关门出去。
两人连干了三杯,庆祝今晚萍水相逢的缘分,很快就聊到了弥勒佛殿前的小偷被杀事件。
“如果我知道有人觊觎那把钥匙,就不会独自一个人出城了,应该等我的同伴高翔赶来会合,然后一起行动。他是川藏线上的自驾游行家,身手很好,经验丰富,应付几个小毛贼不在话下。要知道,那钥匙对我非常重要,比生命都重要。如果没有钥匙,我也不会到扎什伦布寺来,但是丢了钥匙,我来这里也没用了……”一提到钥匙,宝铃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又沮丧。
关文劝慰:“现在后悔也没用,民管会的人会继续调查,也许很快就有消息了。”
宝铃摇头:“指着他们找钥匙,几乎没什么希望了。他们又不是警察,平时除了维持秩序,别的什么都不会干。我已经打电话给高翔,要他找人帮忙。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天太阳落山前就能赶到。”
看得出,高翔在宝铃心目中的分量很重。
关文低头喝酒,心头有着微微的怅惘。他从前在寺里遇到过很多长发飘飘的女孩子,有人请他帮忙拍照,有人请他帮着画像,有人请他当免费导游。对于那些毫无报酬的请求,他都微笑着一一做到。他相信,无论那些女孩子当时笑得多么灿烂,都会在离开寺门后转头就忘掉他。于她们而言,他这个人就像扎什伦布寺里到处可见的壁画、经幡、酥油灯甚至是地上铺着的页岩那样,已经成了寺庙的一部分,不值得单独记住。
再或者,在扎什伦布寺,关文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粒平凡微尘。
“那把钥匙想必很贵重吧?”他问。
宝铃连叹三声,欲言又止:“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详细聊。高翔说,只要钥匙还在日喀则,他就有办法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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