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日晚,郭靖锋硬着头皮到他在清州的高中同学林河泰家求宿。
拜蚊子苍蝇所赐,郭靖锋这几天手上、背上长满了红疹。林河泰和他的老婆郑秀芳看在眼里恐在心头,强烈怀疑是“麻风病”,郑秀芳还认为即使不是麻风病,也极有可能是淋病梅毒爱滋病尖锐湿疣综合症。
次日清晨,为了不想继续体验如坐针毡的感受,郭靖锋辞行。林氏夫妇脸上立即浮现出送走麻风病人的喜悦。
十月三日白昼,郭靖锋揣着最后的十三块三,再次思考人生。
一九九八年十月三日,夜。
这已经是郭靖锋在清州的第三个夜晚了。
第一个夜晚“被嫖娼”,第二个夜晚“被麻风”。
上帝还是公平的,否极泰来、触底反弹是绝对的真理。这第三个夜晚,郭靖锋远离了丧家之犬的困境,终于“被幸福”了一次。
这幸福,来源于他找到了一处“豪华宽敞、天人合一”的极佳住所。
这里幕天席地,诗情画意;可以引清风相伴,可以邀星光入眠。而且如此良辰美景,只为他郭靖锋一人营造。上天如此厚待,怎不让人心旷神怡?
这里,就是清州著名的琴台公园。公园偏僻角落的某石凳,就是郭靖锋同志暂时的家。
郭靖锋躺在石凳上,习惯性地点燃一根烟。
此刻夜阑人静更显皓月当空;小虫窸窣更彰星子无语。那些闪烁了亿万年光辉的星子们或淡或浓,不悲不喜地看万家灯火,睹人世沧桑。
“每个人的灵魂,都在天空有个烙印,所以就有了星星。而两个交集的灵魂在一起,就会有一对傻傻的星星,放弃永生的天堂,幻化成流星飘落人间,芳华绝代,只为瞬间。”
郭靖锋脑海里突然闪过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的主人,是雨琦。
这样玲珑剔透的语言,只能出自雨琦那样玲珑剔透的女孩儿之口,郭靖锋永远相信。
“雨琦,雨琦……”郭靖锋胸口突然钻心地疼痛。
雨琦,失去了彼此,是你红颜一笑的过错,还是注定我今生蹉跎?
雨琦,我知道你就在离清州百里之遥的深阳。可这样的阿靖,怎么可能还是你眼中潇洒如风的青衫少年?这样的阿靖,怎么可能还和你共吟唐宋诗篇,共睹彩蝶翩翩?
“哎,都说饱暖思淫欲,我郭某人如此落难还色心不改。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郭靖锋蜷缩在铺就了稻草却依然冰冷的石凳上,沉沉睡去。
玉箫一曲送清魂,再回首已百年身。
(未完待续)
日期:2014-03-12 00:51:49
三天后。
看到石头就联想到馒头、看到土包就联想到面包、看到热狗就联想到狗肉的郭靖锋,在没有成为《1942》中的河南灾民之前,终于获得了真正的幸福。
这幸福,来源于老爸老妈的一万元“扶贫救灾”紧急汇款。这幸福,还来源于一个虽素昧平生却极有渊源的大哥的帮助,这位大哥的名字叫俞庆海。
俞庆海OR俞心海?没错,俞庆海就是俞心海的哥哥,在清州做眼镜生意。郭靖锋望眼欲穿等待的汇款总是需要地址的,邮递员无法将汇款单送到“家”在琴台公园的郭靖锋,所以俞庆海的家,成了他领到汇款的最好平台。
初见俞庆海,郭靖锋差点脱口而出“鲁提辖!”。这家伙浓眉阔口、膀大腰圆,象极了《水浒传》里的鲁智深。
“清秀得一塌糊涂的小海,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打死了镇关西的大哥?真是一娘生九子。”
郭靖锋还在胡思乱想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紧紧把他抱住。
“你是阿靖吧,小海经常对我提起你,果然是我们江西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器宇轩昂的靓仔!”俞庆海热情地招呼着郭靖锋。
郭靖锋觉得这是他本年度听到的最有创意的笑话了。就他现在这状态,没有被城管以“污染市容”为由KO倒地赶出清州就算奇迹了,不过他还是感激地朝俞庆海微笑。
接过汇款单,婉拒了俞庆海吃饭和留宿的邀请,互留电话后,二人挥手作别。
“我要是金翠莲,都会爱上这位‘鲁提辖’的,庆海哥,谢谢你!”
看着俞庆海高大健壮的背影,郭靖锋感觉自己都快成金翠莲了。
告别了俞庆海,郭靖锋撒丫子就往邮政局飞奔。这种感觉,就是当年解放军战士突破长江天险、准备将红旗插上南京总统府的感觉。
领完汇款,把崭新的一万元人民币捂在怀里,郭靖锋差点“内牛满面”。
郭靖锋相信自己以后绝对会是一个好父亲——一个能把人民币抱得那么温暖、那么有感情的男人,怎么可能抱不好自己的亲生骨肉?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赣乡旅店?应该是江西人开的吧。”郭靖锋果断决定在此住宿。
入住手续办妥后,面容清秀的服务员姑娘双手恭敬地把押金条、房卡等递给郭靖锋,脸上挂着甜美而真诚的微笑。
“先生,欢迎入住赣乡旅店。本旅店一至三层是客房,四层是棋牌沐足室,供您工作之余休闲放松。有事可以打总机电话8666,我们将尽量提供热情周到的服务。预祝您住得开心愉快!”
这姑娘虽只是小小旅馆的前台,但一举一动得体大方,不卑不亢,丝毫不亚于五星级宾馆的服务水准,这倒让郭靖锋稍感意外。
如果说服务员姑娘的前期行为只是让郭靖锋稍感意外的话,走上二楼台阶前不经意的回眸,却让他记住了这个姑娘。
他看到,重归平静后,那姑娘拿起了一本书在认真阅读,书名叫《平凡的世界》。
《平凡的世界》是已故作家路遥创作的,全景式展现中国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城乡社会生活的长篇小说,被誉为“茅盾文学奖皇冠上的明珠,激励千万青年的不朽经典。”
英年早逝的路遥,从来就是郭靖锋最尊敬的作家(没有“之一”)。郭靖锋认为:路遥才是真正“象牛一样耕耘,象土地一样奉献”的作家。他甚至武断地认为:路遥之后,中国已无作家。
《平凡的世界》的确是一本好小说。可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末,喧嚣浮躁人间万象,你方唱罢我来登场。金钱成了评价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志,笑贫不笑娼的雏形已经形成。
还有多少人记得真正的人民作家路遥呢?还有多少人记得这本描写陕北“土包子”农民的小说呢?
每念至此,郭靖锋心底常泛起透彻心扉的悲哀。
可现在,在繁华的国际商业大都市清州,在清州最普通的旅馆,一位最普通的服务员姑娘,居然在认真阅读《平凡的世界》!
郭靖锋史无前例地放下行李,朝服务员姑娘微笑致意,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服务员姑娘看上去比郭靖锋更意外,她抬起头,眼神是职业性的友好,却明显充满了“防火防盗防色狼”的警惕。停顿片刻,那姑娘礼貌地说道:“先生,我是03号服务员,你叫我小薛就可以了。”
“嗯,打扰了。”郭靖锋同样礼貌地点点头,转身走向二楼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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