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见我不太相信他的话，说道：“我刚才接受了你的按摩，感觉你的手艺，虽还不是精湛，也不能和中医按摩相比，但在按摩女中，已属上乘了，要是在我们苏州，你这样的按摩水平，中级的按摩师水平也差不多了，如果是在上档次的大浴场上班，每个月最起码有五千元，一般的按摩小姐，一个月也有二三千。”我说：“工资有那么高吗？”孙先生说道：“我说的是正规的按摩小姐，如果是歪门邪道的，那会更多了。但问题的关键，并不仅仅在于收入的提高，而是工作的荣誉感提高了。阿静小姐，如果你有意去苏州发展，我可以为你牵线搭桥。”我笑道：“谢谢孙先生的抬爱，我目前还没考虑跳槽，我在这边工作还可以，已经有了感情。”孙先生笑道：“我没叫你马上跳槽啊，树挪死，人挪活，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有时，换一个环境，可能会给你打开另一个新天地的。”

　　孙先生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张名片，说如果我需要的时候，可以和他联系。他的一番话，不能说在我心里掀起了波澜，但的确是有点波浪的。我们辛辛苦苦做按摩女，谁不想多挣一点钱啊？只是换个新环境，总会感到陌生的，我在这边混熟了，大家对我很好，我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呢。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孙先生的身份，还以为他真的是广告公司的，做那种电视上播放的广告生意的，后来我才明白，原来他是一个猎头，牵线的是工作的事情，哪家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哪里又有什么样的人才？他的嗅觉会比较灵敏，然后巧舌如簧，说动当事人“弃暗投明”，他呢，也可以从中收取一定的介绍费或者佣金。

　　孙先生的话，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我依然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对待客人，我既不会和他们打情骂俏，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凡是对我另有企图的，我也只是一笑了之。不是我故作清高，而是那些男人真不入我的青眼。没有品味的，自以为有钱可以买到一切的男人，我偏不给他们面子。要不是吴芳和吴姐发生了冲突，我想，我可能今天还在海天堂上班，而不会来到苏州重谋生路。

　　那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忽被一阵激烈的吵闹声惊醒，我睁开惺松的眼，听那声音似乎是吴姐和吴芳，昨夜她们姐妹一夜未归，今早怎么会吵起嘴来？我正要起床去劝架，小红拉住我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小静，你还是睡你的觉，少管她们的闲事。”我来到南浔后，一直和小红同床，虽然不是共枕，但我和她关系一直很好。我听说过，什么两个女孩长期睡在一起，也会日外生情，搞什么“同性恋”，真是鬼话！女人和女人，可以亲如姐妹，还会有什么别的感情吗？男人和女人，抛开感情因素，纯粹从生理而言，还能有取长补短的作用，而女人和女人，再怎么亲密，又能怎么样？所以，我是不喜欢看同性恋的电影的，前两年偶然看过一部叫《春光乍泄》的电影，起先还以为是什么三级片呢，却原来是男人的同性恋故事，那个主角还是跳楼自杀的张国荣呢，我看了个开头，就再也看不下去了。我想不通：男人和男人之间，有必要爱得死去活来吗？

　　吴姐和吴芳，她们是一个娘生的亲姐妹，没想到她们骂起对方，竟是毫不留情！什么“骚货”、“臭婊子”都骂出口了，真是让我大跌眼镜。直到几天后，我才从小红嘴里，得知她们争吵的原委。原来，这几天，吴芳一直在跟踪她的那个男友，她像特务一样埋伏在他宿舍楼下的暗道里，那天深夜，吴芳意外发现，她的那个男友，居然有说有笑地和自己的姐姐，一起从外面回家，然后看着他们上楼、开灯和熄灯。吴芳气得肺都炸了，没想到是亲姐姐把自己“取而代之”了！

　　吴芳的那个男友，其实也就是性伙伴，两人谈不上有什么真感情，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眼见着姐姐抢占了自己的位置，吴芳咽不下这口气，就气愤地跑上楼去“捉奸”了，结果可想而知，她们两姐妹就吵上了，那个男人却趁机溜走了。她们的疯狂吵架，影响了那幢楼上居民的休息，就把她们赶了出去，可她们一路回来还吵个不休，谁也不承认错。吴芳认为姐姐不像话，吴姐又认为妹妹不听话，总之是吵得不可开交，吵得不亦乐乎。

　　姐妹俩就此反目。虽不至于成为仇人，但也形同陌路。吴芳仍然夜不归宿，吴姐还在和那个男人暗通款曲。有天上班，吴芳对我说，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她恨这个地方，恨她的姐姐，也恨那个无耻的男人！但是，她因为把钱都花在那个男人身上了，身上已经没钱了。现在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没办法，她只能以不断地做“外卖”，想尽快的敛一笔钱，然后远走高飞。我很同情她，但她这种情况，我是无法帮她的。人的命运，有时就是自找的，最后的苦酒，也只能自己喝下。

　　过了十几天，接着发生的两件事，给了我不小的精神打击，也使我下定决心离开海天堂，离开南浔。第一件事，是在5月28日，我的前男友葛卫明，他和一个苏北的女孩结婚了！住在镇上的居民，结婚那天，还有走街和走桥的习俗，就是新郎和新娘，要在老街上兜一圈，还要经过几座桥，至于有什么寓意？我不太清楚。葛卫明的结婚，使我对男人说过的话，产生一种很不好的条件反射，就是当他们向我表白或者承诺什么的时候，我会抑止不住地反感，我觉得他们都在睁眼说瞎话，都是在撒谎！葛卫明的结婚，给我的心灵，投下了不小的阴影。当我上班的路上，看到他们亲密相依的身影，我有点酸溜溜的感觉，我真想冲上去给葛卫明一个巴掌，当面骂他是骗子，似乎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好受些？当然，我没有真的那么去做，我知道对于失去的东西，对于抓不住的东西，与其怀念和妒忌，不如放手，随他去吧。

　　另一件事有点荒谬，也不知是否那人故意跟我过不去，还是存心想陷害我？我反正到今天也没想明白，我和人无怨无仇，怎么会有人这样给我设套？那天，有一位客人指名要我按摩，做的是全身性的按摩套餐，不含色情内容。当我给他做背部推拿时，不知怎么的，从床边掉下一只手表，开始我还不太在意，就下床把手表捡了起来，没想到客人接过手表检查了一下，居然大喊大叫要叫经理来，说是手表被摔坏了，要赔！我想，不就是一块手表吗？现在还有几个人戴手表的？戴手表的往往是些土老帽，再说，这手表也值不了几个钱，不过一百来元钱吧？要我赔我也认了。我没想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三十一、美丽的开始
　　x月x日
　　我并不奢望一帆风顺，我知道人生路上，时刻有风雨相伴，虽然没有唐僧取经那样，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但是，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按摩女，随时会遭遇命运的嘲弄，因为我们的力量太薄弱了，根本无力反抗外来的侮辱！工人有工会，商人有商会，消费者有消协，可我们有什么？谁会来真正体谅我们？保护我们？扶持我们？就是我们的老板，也只顾着自己大把赚钱，能为我们遮风挡雨的伞在哪里呢？

　　让我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当田经理在阿梅的陪同下过来后，那位客人居然说，这是一只名贵的劳力士金表，价值18000元！现在手表上镶嵌的一颗钻石掉落了，还有外壳也有点磨损，他说他本来是想送给业务上的客人的，现在不能出手了，必须要原价赔偿，否则，他要诉上法庭！我惊呆了！我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也做梦没想到，区区一只手表，会那么昂贵？18000元，那是什么概念？那是我现在整整六个月的工资，不吃不喝不用，也只够他一只手表？我当时的意识，认为他是在讹诈，他的手表是怎么掉下去的？我还没弄明白，如果是戴在他的手腕上，怎么会落到地上呢？如果是放在床边，我上床给他按摩前，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田经理也有点怀疑，搞不懂客人的真实意图？田经理提出，由桑拿城承担修理的费用，但客人表示，必须要原价赔偿，而且还要我向他道歉！田经理无奈，只能报警，请求警方出面调查处理。一会儿，来了几名警察，葛卫明也在其中，但他现在连正眼也不看我一下，真叫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警方请来的专家鉴定，这是一只真的劳力士表，至于为何这么娇贵，掉一下就摔坏了，谁也说不清缘由？而且，那位客人居然随身携带着购买手表时的发票，他一口咬定要我们照价赔偿，理由有两个：一是他在消费时随身财物受到损坏，经营方理应承担责任；二是这只手表在按摩时他脱下放在身边，是被按摩女工作中不慎碰落到地上的，按摩女应当承担过失责任。经警方调解，田经理没辙，只得赔了客人18000元。

　　经客人这么一闹，我们二楼的生意没法做了，客人和服务员都拥过来围观，有的还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是啊，哪个背后不说人，哪个背人没人说？我在桑拿城工作一年来，就算以和为贵，就算谨慎从事，难免还是有人看不惯的，就是小姐妹中间，也会有人眼红我的工资比她们高出很多。田经理生气地说：“小静，这个损失你要全额赔偿的！手表就赔了一万八，加上楼层营业额的损失，少说也有二万多，而且这个事情，传出去影响不好，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田经理说：“看在你工作表现不错的份上，你明天要交15000元的赔偿，这个事就算了。”我哑口无言。第二天，我把这几个月的辛苦积蓄，全部拿了出来。最后，我身上只剩下了四百多元，我原想要给家里汇钱的，希望也落空了，我又变成了穷光蛋。钱的损失，还在其次，主要是我觉得窝囊，心里感到憋气，好像无缘无故挨了一顿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