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10-31 09:23:38
　　她站了一会儿便也无可如何地说：“你犁吧，随你这么犁，反正我不领你的情。”
　　她说完也就头也不回地回去。
　　英姿走后，张志军停下来，心里是万分失落的。他想不到英姿这个女人居然这样对他。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自己的费力不讨好感到一阵郁闷，心想，我这辈子也就对她一个女人这样好过，算了，也就犁完这一块，再也不去自讨没趣了。
　　他停下来，坐下田埂上抽起了烟，冬日的暖阳照在这个山坳的一边，他因为劳动，又被日光照耀，身体发热。于是脱下身上的外套和棉衣，他的棉衣的下摆早破了洞。
　　现在大家都打毛线衣穿了，他也想让自己有一件，本来想买上毛线，还求英姿帮自己打毛衣，谁想她来了竟是这样一番光景，自己想求她的打算竟没法说出口了。
　　他抽完一袋烟，看看已经犁完了一半的这块土地，心里有点泄气，不过既然是报答她，还是善始善终好了。于是他没精打采地犁完了剩下的地。
　　这日子就要过到冬至这一天了。
　　每年冬至这一天，队里就会将各种事情做个总结，钱款什么的都要在这一天清算完毕，然后将来年的事情安排下去，比如鱼塘，橘子园之类的就在这一天承包下去，英姿去年承包下的鱼塘是两年制的，但承包款是按每年交上去的，若是交不上去，队里便会收回承包权，另外重新投标下去。

　　英姿当然还希望继续承包这个鱼塘，她是这样想的，虽然再生现在在县城做工，一年下来应该能挣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可是县城里的活也不是时时有得做，万一来年找不到工做，至少家里还有个鱼塘。
　　若是有工做，大不了自己在家里辛苦些。就是宁愿少收几斗豆麦，也不能少了这个鱼塘，她养了这一年鱼塘，已经知道这养鱼塘的甜头比起种豆麦不知道强哪里去了。
　　再说现在家里要花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仅仅靠再生在外做工挣钱，只怕还有不够的时候。
　　老是过捉襟见肘的日子，老是吃了顿愁下顿，这样的日子她是过怕了。她只想像村里很多人那样，可以不停地往信任社里存钱，然后看着钱越来越多，然后生出驴打滚的利息。她心里的希望依然是生机勃勃的。
　　她算计着能让孩子们上学不必愁学费，算计着治好小海的病，算计着给孩子们过得去的衣食住行，算计着除了这些花费外，还能攒下一些。
　　要实现这些，眼下她当然还要去忙碌，去积累。
　　可是现在她手头一分钱也没有。英姿曾在陈爱笑回家的时候托她给再生带话，让他拿了工钱就想办法托人送点钱回来。
　　可是陈爱笑回到县城就没有再回来，她也不知道这话带到没带到，反正没有音信。
　　她心里也埋怨再生，难道竟不知道家里日子的艰难，出门的时候，他就知道家里是个什么境况，到现在大半年了，连带句话回来也没有，自己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盼他能早点带点钱回来救急，可他呢？一到了县城就像不知道这个家的存在一样，连句话也没有了。

　　一次次地失望后，她卖米，卖鸡蛋，把家里能换钱的东西都卖了，换做了人情油盐费，总算把日子过过来了。
　　在这半年里，张志军送来的那些野味是全家吃过的最好的一顿了，她自己连半两肉也没买过，除了隔三差五给小海吃了几个鸡蛋，除了用豆子磨了一桌豆腐，制成豆腐干，加上那些腌制的腊味。她这半年里都是咸菜萝卜地过日子，有时她自己都觉得嘴里冒火，那些坛子里的腌菜，她看着都反胃，她宁愿将那些白菜萝卜变着法地做出来吃，也不要吃那些坛子菜。
　　孩子们现在是越发懂事了，从不和她闹，连半句埋怨的话也没有。
　　有时大女儿小芳还安慰她，说：“妈妈，咱们再熬熬，再难也会过去的。爸爸回来了，这日子肯定就好了。”

　　她听着这话，心里竟忍不住落了泪。而越是这样，她心里也越发觉得对不起这些孩子，一辈子跟着她吃苦受罪。
　　日期：2015-11-04 12:33:35
　　她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借，她向来不是那种腆着脸伸手向人家借钱的人。
　　平日就是没吃没喝她也撑一撑就过来了，这时候要开口向人家借钱，她只要想一想就难以踏出这一步，可是不向人家借，难道就看着鱼塘被队里收回去？
　　当然不能，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个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疙瘩拱手让人，再说再生还没有回来，她是连做干鱼塘的打算也没有的，那鱼塘在秋天捕捞了一回，明年接着放养，干了它做什么呢。
　　她打定主意，豁出脸面去向人家借钱去。她将村里和她关系稍好一点人家都拿出来权衡一下，首先想到的竟然是王婶，要是向她开口，倒是能借到一点。

　　可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自己和她之间现在虽然没有明显的隔阂，却也疏远得很，似乎很久都没有搭过话了。回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在某些事情上有点过分了。可是事已至此，她也不肯向人低头。
　　于是她将王婶排除在外，大院里的人家，和她关系最好的要算陈爱笑了，可是陈爱笑和再生一样，都在县城里，再往下想，也还有那么几个，不过家境都不好，而且那几家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想来想去，还是要回娘家问自己的父亲借去。
　　这一次她回娘家倒是撞得好，刚好父亲手头有点钱，倒也没费什么口舌。只是父亲在将钱放到她手心的时候心痛地唠叨：“这钱如今比会生蛋的老母鸡还能生。”然后绷起一张苦瓜脸说：“你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去年你来借钱就闹得鸡飞狗跳的，你哥为了你，将你嫂子都赶回娘家去了，后来好一番赔礼道歉，我借你也就只借这一次，千万别让人知道了，不然又要说我顾念嫁出去的女儿。”

　　英姿因为父亲的话感到既难过又无奈，不过还是勉强点点头，她倒是不知道后面哥哥将嫂子赶回娘家的事，心里对哥哥的感激之情油然而出，走出门去，她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努力眨了眨眼睛。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如此一来，她总算将承包款交上了。
　　年关又近，熟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的前一天，天空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屋外冰天雪地，树枝上，房檐上都是像水晶一样奇形怪状的冰凌子，坐在家里的人，即使门窗紧闭，依然能感觉到冷飕飕的风从门缝里灌进来。
　　英姿腊八这一天带着孩子们在家里烤火，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说起马上就过年的事情来，对过年都怀着万分的期待。

　　小海就说：“妈妈，什么时候打糍粑？我想吃糍粑了。”
　　英姿回道：“还过几天吧，家里现在连糯米都没有呢。再说你爸爸还没有回来。每年都是去别人家里打，动用人家的器物，总得有人去做事，不能什么都让别人吃亏。”
　　她刚回答完小海，小梅又说：“今年爸爸从县城做工回来，会不会给我们带好吃的，会不会给我们买新衣服？”
　　英姿笑了笑，说：“新衣服我不敢说有，好吃的总是有一点吧，放心吧，你爸爸不会把你们忘了的，要是挣的钱多，就是今年请裁缝做新衣服过年穿来不及，明年夏天我也给你们姐妹一人做一条裙子。”
　　小海也嚷着要新衣服。英姿就都高兴地答应着：“好好好，只要有钱了，都给你们做。”
　　于是几个孩子为爸爸回来的事感到开心地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