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演义:古典诗词解读舍我其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第48节作者:
李晓润 日期:2014-04-30 14:29:00
当时陈亮住在家乡浙江永康,离江西上饶不远,陈亮曾经登门探访辛弃疾,辛弃疾多首名作都和陈亮有关。两个目光如炬的男人携手出现在鹅湖和带湖周围的原野上,花鸟虫鱼以为外星人到访,纷纷避让。
贺新郎
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微雪。要破帽多添华发。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 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贺新郎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宋词自苏东坡开始“以文为词”,即用散文的写法填词。这样做本身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很有意义的尝试,但如果才能有限或过于随意,就会流荡不可收拾。辛弃疾接过苏东坡豪放派盟主的大旗,因此也把以文为词发挥到极致。
日期:2014-04-30 14:29:22
刘辰翁在《辛稼轩词序》中说:“词至东坡,倾荡磊落, 如诗如文,如天地奇观,岂与群儿雌声学语较工拙,然犹未至用经用史,牵雅颂入郑卫也。自辛稼轩前,用一语如此者,必且掩口。及稼轩横竖烂漫,乃如禅宗棒喝,头头皆是。又如悲笳万鼓,平生不平事并巵酒,但觉宾主酣畅,谈不暇顾。词至此亦足矣。”
直到陈亮和刘过等人寄来贺寿诗词,辛弃疾才发现自己已经行年五十。五十岁是人生的一道坎,无论你有多么壮心不已,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是烈士暮年。辛弃疾以《贺新郎》(用前韵送杜叔高)抒发自己的忧愤。
细把君诗说:恍余音、钧天浩荡,洞庭胶葛。千丈阴崖尘不到,惟有层冰积雪。乍一见、寒生毛发。自昔佳人多薄命,对古来、一片伤心月。金屋冷,夜调瑟。 去天尺五君家别。看乘空、鱼龙惨淡,风云开合。起望衣冠神州路,白日销残战骨。叹夷甫诸人清绝。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南共北,正分裂。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晚年孤独无聊的辛弃疾经常把云山松竹想象为自己的友党,经常在喝酒的时候碎碎念,看起来似乎有些精神失常。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 昨夜松边醉倒,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日期:2014-04-30 14:29:53
如果你认为这首《西江月》还不够癫狂,不久之后的中秋之夜他又一次突发奇想。
木兰花慢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这首词是中国古代最有想象力的诗词之一。辛弃疾似乎已经发现月亮是地球卫星以及地球公转自转,这比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天文学家哥白尼提前三百年。
庆元五年,辛弃疾六十大寿。在寿宴上听到客人谈论功名,填了那首著名的《鹧鸪天/壮岁旌旗拥万夫》。夜深人静的时候,辛弃疾反复吟咏“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热泪长流。
在送别贬官的堂弟辛茂嘉时,辛弃疾再次不能自已。
贺新郎(别茂嘉十二弟)
绿树听鹈鴂,更那堪、鹧鸪声住,杜鹃声切。啼到春归无寻处,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间离别。马上琵琶关塞黑,更长门翠辇辞金阙。看燕燕,送归妾。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这首词下阙用的是李陵和荆轲的故事。辛弃疾自愧不如,他们至少曾经横行大漠挑战强秦,自己当年拿下的张安国充其量是个伪军。
日期:2014-04-30 14:30:26
昏庸的宋光宗在位五年后去世,韩侂胄与宗室赵汝愚拥立赵扩为帝。随后韩侂胄驱逐赵汝愚大权独揽,开始准备北伐战争。辛弃疾不关心宫廷争斗,但是随时愿意为北伐摇旗呐喊。宋宁宗嘉泰三年,辛弃疾被起用为绍兴知府兼浙东安抚使。次年转任镇江知府,派人侦察江北金兵虚实。《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就写于这时候。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金兵对南宋的厉兵秣马有所察觉,也开始加强战备。《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写于开禧北伐前夕,辛弃疾注意到宋军战备仓促,提醒韩侂胄北伐必须从长计议,不要操之过急。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开禧元年秋天,辛弃疾受到韩侂胄亲信排挤,带着“好色贪财”的耻辱罪名回到铅山。开禧二年朝廷重新起用他为绍兴知府、两浙东路安抚使。心灰意冷的辛弃疾断然拒绝。
日期:2014-04-30 14:31:12
韩侂胄在准备并不充分的情况下,贸然发动北伐。宋军多路并进,但很快折戟沉沙。南宋朝廷再次想起了辛弃疾的军事才能,开禧三年朝廷希望辛弃疾就任兵部侍郎,随后又任命他为枢密都承旨。他的弟子范开主动要求去给老师送委任状,在村前远远听到阵阵悲凉的唢呐声。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拍马冲进辛家大院,果然看见壮志未酬的青兕神牛已经抱剑长眠。
刘克庄在《辛稼轩集序》高度评价辛弃疾,他说“公所作大声鞺鞳,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其秾纤绵密者,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
南宋四大诗人之一尤袤是南郭先生,徒有虚名。李好古和他正好相反,他虽然籍籍无名但是才气超凡。
李好古是陕西渭南人,自署乡贡免解进士。从名字到字号都带着调侃。当时他的故乡大部分时间都被金人控制,所以李好古应该和他的老乡韦庄一样,是个离开故乡避乱江南的寒士。他的名作《江城子》回首往事,告诉我们他曾经有过的雄心壮志。
平沙浅草接天长。路茫茫,几兴亡。昨夜波声,洗岸骨如霜。千古英雄成底事,徒感慨,漫悲凉。 少年有意伏中行,馘名王,扫沙场。击楫中流,曾记泪沾裳。欲上治安双阙远,空怅望,过维扬。
日期:2014-04-30 14:31:39
“治安”是指贾谊曾经献给汉文帝的《治安策》。
李好古在江淮漫游时看见南宋君臣无意恢复,怒火中烧。
清平乐
瓜州渡口,恰恰城如斗。乱絮飞钱迎马首,也学玉关榆柳。 面前直控金山,极知形胜东南。更愿诸公著意,休教忘了中原。
人到中年依然碌碌无为,李好古深感无奈,“四十男儿当富贵,谁念飘零南北”。看见朝廷安于现状无心进取,他竟把希望寄托在天风海雨。
谒金门
花过雨,又是一番红素。燕子归来愁不语,旧巢无觅处。 谁在玉关劳苦?谁在玉楼歌舞?若使胡尘吹得去,东风侯万户。
李好古对苏东坡佩服得五体投地,“夜吹箫,朝问法,记坡仙。”在豪放词的英雄谱上,大家只记得苏东坡、辛弃疾、张孝祥、张元干这些帝王将相,很少有人能想起还有一个李好古,但他的《清平乐》却是豪放词的镇山之宝。
清淮北去,千里扬州路。过却瓜州杨柳树,烟水重重无数。 柁楼才转前湾,云山万点江南。点点尽堪肠断,行人休望长安。
“柁楼才转前湾,云山万点江南”简直就是一幅宽银幕电影画面。帆船在山峡中穿行,横柯上蔽,在昼犹昏。柁楼转过前湾,天地无垠,云山万点。这个场面比李白《忆秦娥》、范仲淹《渔家傲》和夏竦《喜迁莺》描述的场景更加壮观,不知为何落选王国维的“三大登临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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