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豹胸有成竹地微笑道：“天王莫急，小弟既然能料定官军动向，岂能无应对之策？氓山三十六寨，除我天王寨有八百精骑外，其余三十五寨平均每寨尚有二、三十名骑兵，天王，您可速带这千余骑兵装扮成官军，昼夜兼程，奇袭南林，南林必唾手可得。而小弟我带大军殿后，与敌且战且走，退至南林城下安营扎寨，官军长途劳顿，彼时天王再率城内精骑突出，必大破官军。”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哨探便来禀告：发现小股敌骑在我军后方游动。公孙豹速派常胜带领入伙多年的老弟兄们集结军后殿阵，一边下令全军加速前进。官军骑兵一来人数太少，二来见对方军容整齐，不敢贸然进攻，只好在可视距离内一路尾随，等待耿异大军。氓山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就像有把锋利的尖刀一直指在眉睫间。

　　王一氓的骑兵是缓解压力的唯一希望，南林，南林是大家还能坚持的唯一动力。
　　日期：2015-08-26 16:53:41
　　耿异对舞阳城一役的轻松大胜心存疑惑，他与王一氓交手经年，深知氓山悍匪战斗力绝非如此，正迟疑间，平水城有探子回报：匪军绕过平水向西南方向行进。
　　“南林。”耿异大惊，第一反应就是王一氓将进攻南林。

　　耿异一向被公认为是个勇敢的老头，他自己对自己的评估中也有这一条。但这个勇敢的老头还是没有勇气把冯监军公公从病床上拉起来揍一顿以泄心中怒恨。倘三城钳制仍在，群匪岂能脱网？
　　冯公公卧在病榻上，又气又恨，无暇管这些身外之事，反倒一直遣人催促耿异速派得力军将搜索全城，务必抓住敢动我珠宝之贼人。老耿回口信道土匪主力未如您冯公公所料，现下正向西南潜逃，若三城钳制之势尚在，大可派人助冯公公您夺回财物，可惜现在即将追击敌军，实是无人可派，所以还望冯公公务必海涵。耿异幸灾乐祸之余，心中感谢那些窃贼帮他暂时去了掣肘之制。
　　冯保自然能听得出此话的言外之意：冯公公您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老耿我无能为力。
　　如果老耿下定决心哪怕丢官也不再听冯保指使的话，冯公公其实无能为力。
　　正如公孙豹所料，耿异派轻骑先行一步，追逐牵制敌人，大军随后拔营奋力追赶。土匪脱网骚扰邻近州县的罪责耿异担当不起，除了这么做之外实在别无良策。
　　公孙豹没有想到的是，耿异第一时间就预测到氓山的目的地是南林，他到底低估了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鹰一般敏锐开阔的视野。
　　陆路只有一条，尾随绝不可能先至，水路进军是守卫南林的唯一希望。
　　现实总是牵制想法，最近民生困蔽，江上渔户寥寥无几，军士回报，实在征不来几条渔船，商船更是一艘也无。老耿长叹一声，只好先派仅有的三艘军船满载四百多名健卒顺江而下，急速驰援南林，并派斥候想办法绕到匪军前面通报南林守军。
　　冯保忠君之情天人共知，卧于病榻之上尚不忘上书朝廷，奏折中写道：奴才与耿异将军二人误判敌情，因此虽托吾皇之洪福于舞阳之役获得大胜，斩敌首级万余，却没能尽歼敌军，深负吾皇信任之恩。现奴才因督战时受了点小伤，不得不在舞阳城中将养。耿异将军独自率军追击贼寇，料得数日之内，必将扫荡所有贼寇，而奴才此时恰恰因伤不能报效皇上，万死莫赎云云。
　　冯保的奏折刚写完时，老耿正被部队急速行军扬起的尘土呛得连连咳嗽。亲兵忙递上鹿皮水袋，老耿喝了一口后道：“传令下去，继续加速前进，谁敢他妈的拖拖拉拉，小心老子剁了他的脚。”
　　官军虽在阵法操练，临敌战术等等上远胜氓山匪寇，但在长距离奔跑上却要弱些，毕竟土匪们生活在山上，天天不安分地爬上爬下，腿脚要强健许多。还好有游骑兵一直尾随牵制贼寇，使之不敢尽力行军。
　　即便如此，三天后，当官军大部队追及氓山主力时，王一氓亦率骑兵抵达南林城下。

　　日期：2015-08-26 17:28:25
　　第十八章
　　正是黑夜，天阴，乌云久久遮住月亮，南林城楼上悬挂着两盏巨大的红灯笼，飘飘摇摇如蟒怪的眼睛。
　　王一氓带领的“官军”骑兵手持火把，将城下照得通明。
　　王一氓喊话道：“城上听着，我等是舞阳耿将军麾下骑兵，闻得氓山贼寇将来攻打南林城，特奉命前来助防。”说毕把早写就的一封假信缚在箭杆上射上城头。
　　城上的执勤小队长性格谨慎，不敢贸然开门，对王一氓道：“这位将军莫急，小的已经派人去禀告太守，请稍侯、稍候。”边说边在城头上点头哈腰赔礼，远看像在对着王一氓的脑袋吐唾沫。
　　确也有些许唾沫星子飘到王天王脸上，轻微的凉意让天王不禁看了看什么都看不见的夜空，生怕这一丝小雨预兆着大雨的来临——弟兄们长途劳顿，实难再抵御大雨侵袭。
　　南林太守张先为官兢业克职，无甚政绩也无过失，性情有些呆板。朝廷吏政清明，擅于因材擢士，竟把看守粮仓重镇的头等肥缺给了他。其他人眼红得不得了，他却似乎茫然无知。
　　张先当官的经历始自二十年前，那时他四十岁，往后的十五年中，他一不送礼钻营，二不私结朋党，一直在京城散居闲职，品级随着资历的不断加深而缓慢地提高。前年南林太守一职空缺时，朝廷内正值党派斗争激烈之际，几个派系都想安排自己人执掌太守印，最终大伙儿争执不下，各自忖度自己派系的实力都尚不足以提升争斗级别，于是妥协折衷，擢升老成持重的，与各派系都不怎么交往的张先为南林太守。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居于政治斗争的漩涡而能毫发无损，最终得到人人垂涎的肥缺，你说是不是奇迹？可叹自认为政治头脑精明的老爷大人们，一个个竟如瞎了般看不出这个外表糊涂的，常自嘲自己为当世第一愚者的老头扮猪吃老虎。
　　张先的口头禅是：“难得糊涂。”
　　子曰：“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第一愚者的“愚”大抵如是。
　　可笑后人断章取义，将“愚不可及”解释为蠢得没救了。其实老孔要颂扬的是装傻是门相当难以掌握的学问，起码聪明如孔丘我，学了多年也学得不够好，还应该进步。这般看来，老孔也算是性情中人。
　　张老先生崇拜孔圣先师，当然他的崇拜只是为实现某种暧昧政治目的的实用主义崇拜。因此，老孔奔波多年难以实现个人在政治事业上的突破，张先等在家中诸事不做却不知不觉地实现了。他的经历可谓是开历史之先河，哲学这东西从此之后被轻易地呼来喝去，像奴仆般随时恭候主人的召唤。夫子若不幸醒过来，他必将宁愿再爬回地底睡觉。我们也宁愿善意地相信，夫子对后人的不屑是无知无觉的。如果他死而有灵，改头换面跳出来和后世儒生谈儒学，必被骂曰：“哪来的个老顽固，你他娘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谈圣贤之学。”

　　夫子天真，忘了君子和小人都是喻于利的，没有利的君子不是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