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1-04 08:54:15
30、文化干事
话说蔡清源书记去年秋天被任命为伏虎区委副书记后,县里区里都要求他当专职的区副书记。但是,他提出要向陈副总理学习,永远不脱离农民本色,还得兼着大队党支部书记。县里经过研究,同意了他的请求。他的具体工作安排是:每个星期,前四天在区委上班,主要指导和检查各公社开展“农业学大寨”运动;每到周五,就回老家当他的支部书记,指导和检查本大队各项计划工作的落实情况。
于是,伏虎人民一到星期五,就见到蔡书记提个公文包,步行回家。细心的人会发现,作为区委领导的蔡书记,回家时总是穿的有鞋,多数时候是军用胶鞋,晴雨皆宜。但当他从家里返回区委上班,却往往是打的赤脚,这说明他当村支部书记,仍然保持了艰苦朴素的形象。
其实要按蔡清源的风格,他肯定是一年四季要打光脚板的。区里的同事劝不住他,就把这个问题反应到了县革委。为什么他们要专门向上级报告这件小事呢?因为有个喜欢赤脚的书记在,让其他人情何以堪?大家都穿鞋吧,搞得蔡书记很刺眼,不和谐;大家都光着脚吧,那还像个机关?更不和谐。
县革委马副主任,也就是张大帅的岳父大人,知道了蔡清源这件事,就特意给他打了个电话,过问这事。蔡清源当然说得振振有词,好像“赤脚”这种天然的“真皮”鞋,既省钱又方便还有阶级烙印,可以拒腐蚀永不沾。县领导听的有些不耐烦,就明确告诉他:在机关上班,必须穿鞋,而且衣冠必须整洁,不能搞得像旧社会的叫花子。末了,马副主任还语重心长地说:人家陈永贵上班,也是穿了鞋的;毛主席接见的时候,他还换了新衣服、据说还刷了牙,这是国家干部的形象问题嘛!至于你回村里,想怎么搞,那是你个人的自由。说完就给他挂断了电话。
蔡清源本来就当过国家干部,原来在公『安』局上班的时候,还要讲究警容警纪。其实他懂得起官场那一套,为了不至于显得太另类,成为众矢之的,他只得妥协,忍痛过起了“四天穿鞋三天光脚”的生活。
蔡清源“上吊”了,真心为他感到高兴的,有些什么人呢?
可以肯定地说,他本人并不是最高兴的。这个道理一想就能明白。不是“上吊”不好,是“吊”的位置还不够高,不够显眼。一句话,还是没得他原来的领导级别高。他过去受领导的气太多了,那时想给他们拎夜壶擦鞋,龟儿一个个的还爱理不理,所以此生要盖过其原领导,也就是那两个副处级的局长、政委,就成了他终身的奋斗目标。而眼下的格局,一个正科级,他怎么会满意。
他的老婆朱桂芳也不是最高兴的人。她比谁都更了解自己的丈夫,这个人,“左”的调子唱的太高,由于经常唱着高调,唱着唱着他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不球懂自己有几斤几两。像去年女儿蔡秋芳入党和推荐工农兵大学生的事,如果不是自己厚着脸皮出面求满书记,保证到今年还是一场空!老蔡总说要服从大局、看长远利益,问题在于,长远是多远?一个姑娘,要打算跟你混多长远呢?
当然,朱桂芳的不高兴,是明摆在那里的:蔡清源到机关了,可还把自己扔在乡下。看看城里下乡的那些“知青”,一下了乡就要死要活的样子,这不,到处都在找门路回城,顶班的,升学的,参军的,养病的,招工的,提干的,能走的都走了,可是自己下乡十几年啦,还得硬撑多久呢?眼看由“徐娘”变成了“怨妇”,她做梦也想回城市啊,梦回南部城。
而老蔡似乎并不考虑老婆的感受,还是要她坚持,并告诉她:坚持就是胜利!
事实上,老蔡“上吊”,最高兴的是一个不大有关联的人,那就是高瓦西里。
高瓦西里高中毕业后,由于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毫无背景,只好回乡务农。作为同村的晚辈,他敏感地意识到,蔡书记连国家干部都不愿意回城去当,偏要扎根乡下“学大寨”,这里面有文章,俗话说“无利不起早”嘛!经过一番研究,他看出了蔡书记是真正干大事的人。他要么落魄,默默无闻地死在乡下,混成一抔黄土埋尸骨;要么就会发达,混得轰轰烈烈红红火火,死后身上能覆盖党旗开追悼会。
日期:2015-01-04 08:54:54
高瓦西里当时想了三天三夜,自己身无长物,唯一的优势是读书时作文写的不错,被老师当众念过几回,所以就打定了写文卖字卖身投靠的主意。他前期的稿子都是宣传报道蔡清源书记的先进事迹为主,写他如何如何的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如何以身作则率领社员学大寨。他最聪明的地方,是成稿之后,总要先拿给蔡书记请教,要他把关。所以高瓦西里前期的见报率很低,但是蔡书记的过目率很高。其实能不能见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蔡书记知道了有这么个年轻人,在热心关注着自己的伟大事业,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记得以前语文老师讲过,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要跟对人、不能站错队嘛!受了十二年教育,最核心也最实用的,就是这句话。高斯均记住了这句话,就拿来活学活用了。
高斯均持续的努力没有白费,他的稿子经常被县广播站采用,刚刚在地区报纸上刊登了一块豆腐干,蔡书记就把他推荐到伏虎公社当了电影放映员,因为这让他有了更多的业余时间,可以不断写稿。
因而这一次蔡书记“上吊”区里做了领导,高瓦西里自然在内心充满了期待。
可是一晃几个月过去,高瓦西里的工作仍然半点动静也没有,还是个“高瓦西里”,在继续放电影。他开始怀疑自己所付出的劳动,是不是又要打水漂了?按说蔡书记学大寨的事迹,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全程报道的,说句难听的话,为了给他写稿,自己跟老婆“磨屁眼”的事情都少干了许多,龟儿烧煤油灯的燃油附加费也花得不少啊。未必我高斯均,真的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命?
就在高瓦西里百般苦闷之际,这一天,张大帅回了一趟伏虎场,说是专程来看望他和徐乖法老同学的。既然如此,张大帅是客,徐乖法是陪客,高瓦西里只好做东,三个人又到公社饮食店去小聚,因为伏虎场除了这个地方,还真没得好去处。
三人捡了最靠里的位置坐定,这回除了炒花生、猪耳朵猪拱嘴烧腊(卤菜)、鱼香肉丝之外,大厨兼跑堂兼伙夫孙结巴,还极力推荐一道菜:松树脆皮鱼。伏虎人都晓得这是何一刀的招牌拿手菜,自从上次女婿李疯儿“上吊”,孙结巴与何一刀同场竞技并“偷师”学习后,他就大力开始推广这道菜。他认为,只要自己把这道菜做出名了,自己就盖过了何一刀,自己不光是伏虎场的万事通、民间新闻发言人,而且会增加一个响亮的新名号:伏虎场真正的孙大厨!
由于他如此热心地推广自己的新技术,大家都比较熟,高瓦西里就同意给他个机会,让他搞一个“松树脆皮鱼”来试试。孙结巴怀着激动的心情(是真激动),先把茶水花生瓜子拿上来待着客,然后就去炒菜,最后才去杀鱼。
却说这松树脆皮鱼,看上去简单,其实不简单。
首先是选鱼。伏虎当地盛产草鱼、鲤鱼、鲫鱼、乌棒(黑鱼),但这些鱼都不能用。草鱼的刺多,且细,不太容易入口,而鲫鱼和鲤鱼体型偏小,肉感不足,乌棒的肉质偏硬偏柴。最好是用鲈鱼,或者鲶鱼。一般要选一斤左右的鱼,太大太小都不合适。
然后是刀功。松树鱼,顾名思义,要做得像松树皮那样,有棱有角,一小块一小块的,一筷子下去,要求干脆利落,必须能夹得起来。
最后,是浇汁的问题。四川菜有几大风味,包括麻辣味、咸鲜味、糖醋味、椒盐味等,这个汁可以由客人选定,但厨师必须是多面手,客人点什么,就得做什么风味。这个难度其实是相当高的,因为没有几个厨师,敢说能把各种风味都做得响当当。
而真正的难度其实还不在上面这些,何一刀的绝招是:鱼盛上来,鱼肉熟了,满屋飘香,但鱼头和鱼尾往往还能给食客动几下,表示欢迎品尝!一筷子下去,鱼皮是脆的,鱼肉是嫩的,浇汁是香的,那口感,真叫一个“爽”!
孙结巴忙着把前面的菜搞齐了,上桌,就专心致志地搞这道松树脆皮鱼,这无疑是个系统工程。然而当他将这道菜端上来,大家看到,鱼还是死翘翘了,脑袋和尾巴动都不动。
见大家尝了一筷子,都安慰自己说“味道还可以”,孙结巴心里又一次失望了。他在心里不停地问候何一刀的爹娘,因为在最后浇汁的那道工序时,龟儿何一刀总是要转一下身,就那一刹那的功夫,让孙结巴没有学到真经。
而今天张大帅特意回伏虎场,是要找高瓦西里谈进城工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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