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大的巨人——隋文帝杨坚的成功之道》
第60节作者:
云淡心远 日期:2014-11-24 08:43:02
NO.104
公元589年年底,杨坚下诏要求修订礼乐。
《礼记》云:王者功成作乐。
显然,杨坚认为天下已经太平。
然而,他错了。
事实上,南方虽然并入了大隋的版图,但此时南北分治已有近三百年之久,两地在社会制度、生活习俗、文化传统等各个方面都截然不同。
要想把矛盾重重的南北两地不分彼此地融合在一起,就仿佛要把水和油不分彼此地溶解在一起一样,其难度非同小可。
在巨大的成功面前,人总是容易过于乐观。
杨坚也是人,所以也犯了这样的错误。
平陈的极端顺利,让他把这一切看得过于简单了。
陈朝灭亡后,雷厉风行的杨坚立即对江南进行了暴风骤雨般的改造。
对陈朝原先的行政区划,他做了大刀阔斧的变革。
郡被废除了,和北方一样实行州县两级体制;
相当多的州县被撤并了;又有相当多的州县被增设了;
还有相当多的州县被改名了——比如原陈朝的吴州(治所今江苏苏州)被改为苏州,东扬州(治所今浙江绍兴)被改名为吴州,原隋朝的吴州(治所今江苏扬州)被改名为扬州……
命运最惨的是六朝古都建康,被杨坚下令彻底夷为平地,州治则移到了石头城(今南京城西),并更名为蒋州。
建康,这个曾经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从此成为一片荒野,杂草在那里盛茂,鸟雀在那里睡觉,野狗在那里撒尿,男女流氓在那里乱搞…….
一直到三百多年后的五代十国,这块风水宝地才随着南唐的建都而重新繁荣起来。
伴随着行政区划的改变,陈朝原先的地方官员也大多被撤换,接替他们的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是北方人。
杨坚之所以这么做是有他的理由的。
陈朝灭亡的时候,按照史籍记载,全国人口仅有200万。江南这么大,经济又非常发达,人口居然只有这么点儿!
你信吗?
连现在统计局的数据都有人质疑,何况是腐朽至极的陈帝国的统计局?
这样的数据,肯定是失实,不可能是事实!
毫无疑问,陈朝真实的人口肯定远远大于200万。
原因是,有很多人口依附于世家大族,没有被列入户籍统计之中!
江南从东晋开始,世家大族的势力就极为庞大,他们占有大量土地,荫庇大批人丁,虽然经历多次改朝换代,但他们的特权却一点都没有变。
杨坚对此当然不能容忍,他决心要在江南推行和北方一样的户口检查措施。
这显然严重侵害了南方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而原先陈朝的地方官大多出身于当地大族,让他们来清查人口,就相当于让人自己把自己掐死——完全是天方夜谭!
因此,杨坚干脆对他们来了个一窝端,把江南的地方官几乎全部都换成了北方人。
而之前陈朝任命的官员,除了一部分被免职回家外,大多都被强制迁移到了关中一带。
被迁到关中的除了各级官员,还有很多在江南有影响的士人。
这些士人离乡背井,境遇与在江南的时候有了天壤之别。
著名的“破镜重圆”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
这个故事流传很广,记载于唐玄宗时的《两京新记》中,不见于正史,不过我个人感觉可信度应该还是挺高的。
故事的主人公是原陈朝太子舍人徐德言和他的妻子陈后主的妹妹乐昌公主。
徐德言家世显赫,出身于南朝官宦世家东海徐氏,是著名文学家、《玉台新咏》的编著者徐陵的孙子。
隋军攻进建康的时候,徐德言把一面镜子打破,自己把其中半面破镜收了起来,另外半面则给了乐昌公主:如今国破家亡,难以自保。以你的出身和才色,你一定会被富贵人家收为小妾。到时候你在正月十五的时候派人到闹市叫卖这半面镜子,也许我还有可能会找到你。
日期:2014-11-26 08:27:43
NO.105
陈亡后,夫妻二人果然失散了,徐德言被带到了关中,担任蒲州(今山西永济)司功,成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官;而乐昌公主则被杨坚赐给了杨素,成为杨素的小妾。
杨素对乐昌公主百般宠爱,但公主却依然忘不了自己的结发丈夫徐德言。
正月十五那天,她按照约定让自己的家奴带着那半面破镜子到市场上去叫卖。
破镜子一出现,就吸引了赶集者的注意。
围观者议论纷纷:这么个破玩意,怎么可能有人要?
“我要!”。
一个男子挤进了人群。
此人正是徐德言。
他掏出自己怀中的那半面镜子,与这个破镜拼在一起,果然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他连忙问起卖镜子的家奴,镜子的主人现在哪里?
一番交谈后,徐德言悲喜交加。
喜的是终于找到了妻子的下落,悲的是妻子现在在隋朝炙手可热的宰相杨素手里,自己一个外地小官,根本不可能进入宰相府里,要想见到妻子,恐怕比见到上帝还难。
无奈,他只得在自己的破镜上题了一行诗: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姮娥影,空馀明月辉。
随后他让家奴把这半面镜子带回去给乐昌公主。
乐昌公主得镜见诗,顿时悲从心来,从此茶饭不思,坐立不安,人也很快变得憔悴不堪。
杨素看到了,自然要问起原委。
乐昌公主泪如雨下,据实相告。
杨素被感动了。
他立刻派人把徐德言叫到自己府上,让他和公主相聚。
夫妻二人终于再次见面,虽然时间只过去了一年,却恍若隔世。
一切都变了——地点从江南的建康变成了关中的长安,身份从高贵的公主变成了卑微的小妾,丈夫从暖男徐德言变成了硬汉杨素……
乐昌公主心里百感交集,却不敢直接面对徐德言。
她低着头,目光胡乱地在徐德言之外的任何地方胡乱地扫射。
杨素仿佛看出了爱妾的心思,便让她赋诗一首。
乐昌公主随口吟道: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作人难。
一句“笑啼俱不敢”,道尽了公主内心的心酸,连杨素也不免为之动容。
于是他当场决定把公主还给徐德言,让其带着公主返回家乡,同时还给他们赠送了大量财物。
虽然这个故事最终是以喜剧收场的,但从一个侧面也可以看出,隋朝初年,很多江南的贵族豪门、名人雅士的生活都发生了剧变,和徐德言一样妻离子散颠沛流离的人有很多很多。
毫无疑问,这些士人被强制北迁,肯定会让江南各地人心惶惶。
而地方官员全部由北方人出任的事实也让他们内心感到自己是二等公民,心里极为不满。
这种不满的情绪在江南百姓中不断地蔓延,仿佛水库的水位在不断地升高,随时可能突破警戒水位,甚至冲垮堤坝。
然而,依然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杨坚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而在错误的道路上百尺竿头更进了一步。
公元590年,为了加强江南地区的精神文明建设,经苏威提议,杨坚决定在江南大力推行所谓《五教》,即“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苏威还亲自撰写了一大堆啰哩啰唆的注释,并且严格要求江南百姓无论长幼都必须要背诵出来。
这不是把人当小学生么?
这不是把人的脑袋当萝卜洗么?
自晋室南渡以来,江南士人一直视北方为蛮夷,自己是华夏文明的继承者,先进文化的代表,现在这些北方的野蛮人不仅在政治上欺凌自己,还要在文化上推行这种洗脑式的高压政策,这让他们怎么能接受!
一个杀猪的,竟然敢指导一个写诗的:什么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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