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师父轻叹一声,“人心乱,便是乱世。”
世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使命和存在的意义,有的人纵横沙场开疆辟土,有的人封相挂印治国安邦,有的人尝草采药悬壶济世,有的人著书立说启迪民智,善者让我们感悟了真情的美好,恶者让我们警惕人性的沉沦,奋斗者激励我们勇敢前行,庸碌者提醒我们光阴宝贵,师父让我相信自己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叶无心让我懂得初恋未必美丽,大师兄让我悟到只要不被揍死总能出人头地,三师兄让我以为世上没有不能吃的东西,丫头让我明白自己并非平庸得无人问津,而如今,我存在于世的使命也已悄然降临,那就是提着裤子去闯荡那片神秘而危险的陌生天地。
关于程序的问题,我还有所顾虑:“一定要脱?这招式不能简化吗?”
师父耐心解释道:“一脱一提是一套完整的动作,缺一不可。只提不脱,会把裤裆扯破;只脱不提,就会被当成暴露狂抓起来。”
我羞涩道:“可这不太雅观,也容易着凉。”
居然大师笑了:“脱,又没说要脱光,你可以只脱外面的长裤,冻不着的,动作快一点,别人也看不到什么。”
“不要纠结于表象,”师父说,“招法只是形式,动作并非关键,刚开始难免有些尴尬或生硬,但你已经练成了‘剃头三度’,要速度有速度,要尺度有尺度,只要牢记要领、抛却杂念,便可达到若有似无、收放自如的境界。”
我灵光一闪:“那我是不是只要躲在房间里,不停地把裤子脱脱提提,心里一边想着‘天下的恶人全死光’,天下就可以太平了。”
师父抖了抖胡子:“呵呵,你当天下的恶人都像苍蝇那么好杀么?任何绝技都有一定的效力范围,而且你只有对具体的目标产生足够的敌意,才能使出这项绝技,比如看见对方犯下的不赦之罪,或是面对迫在眉睫的危险时。”
居然大师提醒道:“人难免被私怨或冲动所左右,记住,不可纵奸,亦不能错杀。”
我面露难色:“其实,我连只鸡都没杀过。”
居然大师说:“鸡没有罪,当然不杀,今后你要对付的是有罪之人。”
师父开导我:“杀只是千万种选择之一,形随意动,念由心生,或杀或伤,或止或乱,结果皆取决于你内心的想法和选择,就像你父亲沙大侠一样,剑锋所指,毫厘不差。”
“发功时可得集中注意力哦,”居然大师露出一丝促狭的微笑,“心有杂念,害人不浅,脱的时候难免想歪嘛,你懂的,嘿嘿。”
我脸一红,瞄向丫头。她认真地听着两位前辈对我的神功的介绍,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在了解了自己的超凡绝技之后,我对接下来带她一同纵横四海的远大前程充满了信心与期待。
师父有备而来,把我的行装都打点好了,似乎早就知道我要私奔。他从身后取出一个包袱,关切地提醒道:“傻小子,什么都没带那不叫私奔,是裸奔。”
我翻了翻包袱:“盘缠呢?”
师父耸耸肩:“那点积蓄上次全给钦差毛大人了,反正你有盖世神功,饿不死的。”
我瞅着裤腰带,发愁道:“我这神功也不太适合去街头卖艺啊!”
居然大师啧了下嘴:“谁让你卖艺了?身为一名大侠,劫富济贫都不会吗?”
“山下凉亭有两匹马,骑着赶路方便,为师也没有其它什么可以送你的,这件小玩意你留着做个纪念吧,”说着,师父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灰不溜秋的夜壶递给我:“不是很好看,还算有点用,遇到危险或者想见我的时候,在把手上敲三下,我就会从壶嘴里出来见你。”
“危险?”我摸着凉飕飕的壶身,“我都这么厉害了,还有谁能伤到我?”
师父说:“一物降一物,此去一路,荆榛遍地,魑魅横行,你们将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艰难险阻,好自为之。”
说着,师父一挥衣袖,眼前凭空出现一个边缘泛着乳白色微光的孔洞,虚空屏障已开。
师父说:“去罢。”
我百感交集,扑通跪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师父说:“你即将开启属于你的时代了,以你现在的能力和身份,不应该说这么俗的套话,务实一点。”
我想了想,问了个很务实的问题:“师父,这夜壶可不可以真的当夜壶用?”
师父幽幽地答道:“可以是可以,但不准一边敲把手一边对着壶嘴尿尿。”
天下九州分布在南北两块半圆形的辽阔大陆上,北五州南四州,从地图上看仿佛天地初开,故名混沌国。两块大陆之间是浩瀚的幽冥海,海的中央有一座巨大的椭圆形岛屿,纵横千里,宛如南北大陆裂出的一只孤零零的蛋,故名荒蛋岛。岛的北部是太平州,南边是智虚国,隔江相望。太平州最北端是九曲山脉,而青虚观位于九曲山脉的南部,所以我们从此处下山便只能往南走。
新帝登基,改元兴木。我和丫头下山那天,是兴木三年八月初九。半年前,荒蛋岛爆发了百年不遇的大饥荒,整个太平州饿死了七百多万人,可走在路上见不到一具尸体,因为快饿死的还有七百多万人,能吃的东西都被吃光之后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吃的了。他们没有别的选择,选择权只属于极少数有权、有钱或有姿色的人。活着的人不知道自己明天还能否活着,也不知道这饥荒还要持续多久,更不知道究竟会饿死多少人——这一点连后世的人都不会知道,他们能知道的只有史书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一小串被打了折扣、改头换面的冷冰冰的数字。
跨出虚空屏障的那个瞬间,我被吓了一跳,匆忙回头找师父和居然大师,却已不见他们踪影。记忆中,山下明明是一派繁华景象,天蓝水净,风和日丽,良田万顷,牛羊成群,街巷熙攘热闹,百姓安居乐业。而此刻呈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片荒芜绝境,昏暗阴郁的天空下黑烟四起,死气沉沉的村镇里满目疮痍,仿佛霎那间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怎么会这样?!”我如同被噩梦惊醒一般惶恐。
“本来就是这样的啊。”丫头的回答让我更加困惑。
“胡说!我在山上这么多年,看到的都……”我侧身向后一指,猛然间恍然大悟,没错,一定是这虚空屏障!
丫头也想到了其中的原因,不禁感叹:“好厉害的障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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