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02-22 15:05:28
　　第十二章
　　尽管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听到电话里父亲的声音时，张小河身体还是忍不住发抖。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猛烈的心跳压在肚子里，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将他英语四级考试作弊被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
　　父亲的态度比预想的冷静，他在电话里并没有对张小河犯下的错误进行过多的苛责，他的回应甚至听不出一丝情绪，像是在商谈一件工作一样。
　　“那学校是怎么处理你的？”
　　父亲沉着的声音，将张小河多日来的焦虑渐渐抚平，让他此刻眼中饱含热泪，也让他的语言变得哽咽唏嘘。
　　“爸，我真的很后悔，您想怎么骂我就怎么骂我好了。”
　　父亲的声音依然冷静，他不管此刻张小河内心已有多么悲痛，也不管张小河忏悔的态度有多么真诚，依然用事务性的口吻说：“学校哪个部门负责处理这件事的？我明天就过来，你这两天好好呆在学校好好想想，我会联系你的。”
　　日期：2016-02-22 15:07:52
　　第二天，父亲果然赶到了学校，和他一起赶来的还有宏叔。他们赶过来的目的，是想办法减轻学校对张小河的处分，说白了，就是向学校求饶，请求校方网开一面，放过张小河一马。

　　在父亲和宏叔四处奔走的那些天里，张小河走出了寝室，走出了校园，走进了刺眼的阳光下。他仰头望天，想判断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已经崩溃，已经双耳失聪……他看见的太阳，依然光芒万丈；看到的天空，依然碧蓝耀眼；他听到街上人声鼎沸、车鸣声咽。他的精神虽然疲累，但四肢还能活动自如，器官感觉，敏锐如初。
　　他顺着大街走，走了很久很久。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最坏的准备，他已经学会把事情想到最糟。自从上学开始，他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以一个闲人的身份，以一个快要被学校和社会抛弃的边缘心情，在大街上，在摩肩接踵的人海中，如此盲目地，随波逐流！
　　日期：2016-02-22 15:09:20
　　父亲的事情办得似乎并不顺利，校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张小河。早在这次英语四级考试之前，学校就接到过多起学生家长的投诉，反映行政处对低年级的学生太过纵容，对高年级的学生太过严苛；不少老师也对校方颇有微词，认为学校在管理方面偏袒倾向太明显。所以，这次英语四级考试，校方势必严格把关，对于大二的考生，一旦发现作弊必将作出严惩。
　　后来张小河才知道，学校对他这次作弊的定性，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他的所作所为被认定为蓄意串谋作弊，不仅要开除学籍，有关问题甚至还要移交公丨安丨机关处理。
　　在父亲和宏叔刚刚来到学校的时候，张小河最初的焦虑，主要是父亲能否打通各个关节，是否有能力帮助他减轻罪责。在他知道的事态的严重性后，他主要的担忧，则是父亲得知此事之后的反应——震惊、愤怒、失望、悲痛……以及，学校处分的程度——警告、记过、记大过……他连留校察看都没有去想，他不过是拿了何涛的一个仪器，而且也没有被当场抓住，就算是考试作弊，也没有给学校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那时怎能想到，一向高傲不肯求人的父亲，为了保住他的学籍，不知在多少校领导面前，做了多少生平不屑于也不愿意做的事情。
　　父亲为了他，和宏叔一起找了市教育局的领导，找了学校的领导，找了……很多很多领导，这些领导也都为张小河的事情做了批示。虽然在各级领导的批示中，都首先强调了一定要按校规办事，但也同时要求校方详细调查，搞清原委，分清责任，既不放过任何不良行为，也不能冤枉任何无辜……面面俱到的套话当中，倾向所指，还是听得出来的。学校依照批示要求，将张小河单独列出来，重新做了调查，在那些天里找张小河谈了多次，也审问了何涛、周航、乔小川等其他参与作弊的学生。最后撤销了原来作出的开除张小河学籍的处分决定，改为记大过一次。

　　日期：2016-02-22 15:11:31
　　在处分决定正式确定的那天晚上，父亲给张小河打了电话，让他去参加一个饭局。这顿饭局安排在离学校比较近的一家酒店里。张小河赶到的时候，父亲和宏叔已经在包厢里喝茶聊天，他们的表情和谈吐，都在透露着一种雨过天晴的轻松。
　　大约等了将近二十分钟，这顿晚餐的主客才姗姗到来。来的两人张小河都认识，男的是法学院的院长，女的是学校教务处的副主任。张小河在接受谈话的时候，都与他们打过交道的。所以彼此见了面也都不再陌生，院长甚至主动走到张小河面前，微笑着作势要和他握手。
　　这顿晚餐吃得格外轻松，主宾双方都不再谈起关于作弊和处分的事，大家只是吃菜谈菜，喝酒谈酒，话题涉及极为广泛，彼此都聊得十分友好。席间，张小河几次被父亲叫起来敬酒，敬酒的对象自然是院长和教务处主任。张小河没少跟父亲出去应酬吃饭，对于酒桌上的规矩礼数并不陌生。而且他酒量不差，酒风也很爽快，三杯五杯一下去，还真把院长给喝高兴了，连连称赞说张总真是虎父无犬子，你儿子绝对是可造之材，应该好好培养培养。

　　父亲笑笑，说：“吴院长你这是在笑话我啊，我儿子哪里是什么可造之材啊，不给你们添麻烦已经很不错啦。”
　　吴院长很懂逢场捧场，马上举杯对父亲说：“过去的事情就别老提了，下次让你儿子多注意就行。”旁边的教务处主任却快人快语，立刻接过吴院长的话头继续说：“张总你真该好好教育教育你儿子了，别看现在的年轻人不声不响的，思想可复杂呢，而且脑子灵活，胆子也大，做父母的要是不好好管管，他们什么事不敢干啊。”
　　教务处主任一席话，说得张小河面色发僵。幸好父亲也算是久经大场面，适时地举杯站起，向吴院长和教务处主任各敬一杯，并表示我儿子有你们这样负责的领导和老师是他的荣幸，然后让张小河站起身来，同样向两位领导各敬一杯酒。等张小河把杯中酒喝完，父亲又当着众人的面问他：“吴院长和张主任刚才说的，你都听进去没有？”
　　张小河点点头，低声答道：“听进去了。”
　　张小河的回答，令父亲和两位校领导都十分满意，这个话题也就到此打住。其实，除了刚刚谈到作弊一事，父亲的脸色稍有严肃外，整顿晚饭下来他的表情都显得比较轻松，吴院长和张主任的情绪也大体高兴。吴院长甚至还找了几个话题去和陪酒的宏叔闲聊，聊得也还愉悦。
　　这顿晚饭尽欢而散，结账时张小河听到服务员拿着账单在父亲耳边小声报账，知道这顿晚饭价值上千。光是一道清炒珍宝蟹，就要差不多一千好几。看着父亲从钱包里摸出的一张张红皮钞票，张小河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想出来。
　　日期：2016-02-22 15:14:08

　　三天后，也就是期末考试开始的前一天，学校对何涛、张小河、周航、乔小川、方妍参与英语四级考试作弊一事的处分结果正式下达。六人的四级考试成绩均作零分处理，何涛被勒令留校察看，张小河记大过处分一次，周航记大过处分一次，方妍通报批评一次，乔小川被开除学籍。
　　后来知道，在父亲和宏叔为张小河的事四处奔走的那阵，何涛与周航也都没有闲着。何涛去找了他在杭州的一个亲戚，那个亲戚跟市教育局某位身居要职的领导走动近密，便托了这层关系为何涛说情；周航的父亲原本就是国家机关的干部，在杭州也都有人脉网络，花点钱摆平自然也不在话下。原来弄不好要被劝退的两人，至少得以保住了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