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棉哪能想到这么深的层面去,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见识有限。她听了杨雪若的话,忍不住轻轻道:“小姐,既然你明知道老爷不会让你嫁给孔家小郎,那么你为何还是要……”
红棉的话有些幼稚,但往往在很多时候,幼稚简单的话却直逼问题的真相深处。
杨雪若好看的柳眉儿轻轻一挑,神色优雅地转过身去,并没有直接回答红棉的话,而是抬头凝望着高悬在花厅四周墙壁上由自己娟秀书写的孔晟的诗作。
良久,杨雪若才轻轻道:“红棉,这世间有很多事是由不得我们自己的。我过去讨厌和憎恶以浪荡面目出现的孔晟,受父亲大人和世俗的眼光影响很大;反过来说,现在才情绝世的孔晟让我心动,可我并不能也无法凌驾于父亲的威权之上,若是父亲让我嫁给周昶,我又怎能抗命不从?!”
“可我无法抗拒自己的内心,我的内心告诉我,我未来的幸福归宿在何处。我日日吟诵孔晟的诗歌,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满城人都被他的绝世才华所打动,而真正打动我的却是他的志向抱负——”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放眼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长安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安贼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杨雪若扬手指着那幅字,清秀的脸蛋上神光湛然,她轻轻吟唱着,声音因为激动都有些打颤:“江南偏安一隅,孔家少年郎身怀家国天下,如此豪情壮志,此歌一出,羞煞江南数十万军民!”
“红棉,我对孔晟爱之、思之、慕之,不惜厚颜自表心迹,因为我相信,假以时日,他必能一飞冲天。我等终是女流之辈,不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功业,但若是能嫁给这样的英雄人物,能在他的身后和怀抱中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世间巅峰,也与有荣焉、一生无憾了。”
红棉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这是杨雪若头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心迹,眼前的小姐虽然还是熟悉的那张面孔,但却似乎变得让她感觉非常陌生。
但红棉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杨雪若固然杨府的小姐,身份高贵之极,但在婚姻大事上,尤其是当她的婚姻关乎着杨家整体的利益走向时,没有杨奇的点头,所有的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小姐……”红棉有心劝几句,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杨雪若苦笑一声,声音又变得有些萧索落寞起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她的心情起落变化极大:“红棉,你不用说了,我明白。若是父亲铁命要我嫁给周昶,我会从命;但只要我一日不嫁入周氏,我与孔晟就还有一线机会。我会为这一线机会,争一争、尽人事、听天命!”
“红棉,你去替我送这封信,我要让孔晟明白,我的心要归于何处。不论日后如何,结果如何,我永不后悔。”
周安从杨府返回客栈,周昶早已焦躁不安地等候多时了。
“父亲……此行,结果如何?”待周安进入房中,周昶便急急问道。
周安有些不满地扫了儿子一眼,低低斥责道:“昶儿,你这般沉不住气,将来如何能成大器?家族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要明白你肩上承担着的复兴家族的责任,你走错任何一步路,都会将家族置于血本无归、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
周昶心里咯噔一声,原本渐渐淡去的羞辱感再次升腾起来,他咬了咬牙道:“父亲,周昶无能,让家族蒙羞,实在是惭愧之极!但我希望与杨雪若成婚,绝不是贪恋她的美色,而是只有如此,我才能得到出仕和出人头地的机会!”
周安深深凝望着眼前的儿子,虽然他不止这一个儿子,但真正学有所成、胸有乾坤的却只有周昶。整个义兴周氏汇聚家族之力,对周昶进行培养,自然对他寄予着深重的厚望。
“你能想通这一节,为父心里很是欣慰。你放心,我们周氏付出如此厚礼,杨奇断然不能无动于衷。他已经同意向朝廷举荐你出仕,至于婚事,他也并没有反对。”
周安探手拍了拍周昶的肩膀:“昶儿,无需担心什么,我们已经给出了重重的筹码,由不得杨奇不动心。至于那孔家小厮,区区落魄子弟,又何足挂齿?”
“好了,你先下去歇着,记住为父的话,现在你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就是。”
周昶长出了一口气,向父亲深施一礼,然后退下。
周安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眸光中掠过一抹寒光。义兴周氏可不是什么善茬,作为周氏第三代的杰出代表,周昶在孔晟这里吃了不少“屈辱”,而才名又被他死死压制住,周安岂能咽下这口气。
但却不能继续让周昶露面去“反击”孔晟了。作为义兴周氏未来的希望所系,周昶的声名不能再有任何瑕疵,不能再冒一点风险。
至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些泄愤报复的事儿,自然有家族在幕后出头。
“备车!”周安倒背双手,站在客房门口淡然呼道。早有两个仆从恭敬地应下,然后就去安排套车,伺候主人出行。
周安虽然不是官僚,并无功名在身,但作为江南首富义兴周氏的二代家主,此人出行肯定要有车马仆从簇拥相随。
单纯从外表来看,周安乘坐的马车并无出奇之处,不像官宦人家的车轿一样色彩斑斓雕梁画柱,整体呈淡灰色,而拉车的也是一匹劣马,除了车夫之外,还有四个仆从护卫,紧随在马车之后。
但若是能登临这驾马车,你就能发现,马车内部的豪华舒适程度比官员所用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车内铺设着厚厚的毛毡,上又覆盖着一层松软的羊毛毯子,左右四个窗户都悬挂着名贵的丝缎窗帘,车壁上则雕刻着华美的花纹,象征着主人的身份财富;周安坐靠在马车车厢之内,面前是一个被固定起来的楠木案几,案几上被刻意设计雕凿出的各型凹槽里,摆放着盘、盏、壶、樽等金银器皿,精致的小点心、时令的水果、醇美的酒,一一都触手可及。
而在周安的脚下,还半卧着一个身材娇小容颜艳丽的侍女,她穿着开放低胸的襦裙,正探着葱白般剔透水灵的手臂,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为周安按摩着脚。
她是周安独有的车奴,叫什么名字恐怕周安自己都记不清了。反正她的使命和职责就是在马车之上伺候主人,即便主人要在车上大发-淫-威,她也不敢抗命不从。
马车穿过一条宽敞的街巷,周安正在闭目养神,突听一声清亮的马嘶长鸣,忍不住睁开眼睛,示意车奴掀开丝缎窗帘,往外望去。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