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以后,新月饭店,古董拍卖会。
包厢里只有小花和我两个人,前面摆着那把点天灯的椅子。
小花倒了两杯酒,低声说:“对外,是行内的顶级拍卖会,对内,道上都知道是老九门要清理门户。”
“你太高调了,”我接过酒杯说:“那些人背后的靠山倒了,小心会狗急跳墙。”
“没事,都安排好了,他们不敢不来,来了就走不了。”
“今晚上滤过一遍,明天水就没那么浑了。”
小花坐在椅子上,递了根烟给我:“还记不记第一次在这儿见面?”
“记得,你那个粉红衬衫真的很……”
“很什么?”
“有个性”
小花笑了笑,“秀秀其实挺介意,你不记得她。”
“小时候的事,并不是忘了,只是保存起来了。”
如果没有儿时的一段往事,也许当年在新月饭店我们也只是点头之交。谁能想到,最懵懂无知的年纪反而会建立最生死相依的情谊。也许正是因为这世界太过浑浊,你才会渴望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曾经最清澈的自己。
“可惜你的记忆中,我只是个小女孩。”
“是啊,那时候我还想长大了娶你呢,谁知道你会变成小九爷,简直毁童年。”
小花举起酒杯,笑着说:“来,喝酒吧,敬你被毁掉的童年。”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就像任何一次朋友间的普通会面。
包厢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人越来越多了,有人不得不来,有人是为了看热闹。我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更多是不认识的。
中央展台上的灯亮起来,四周的灯逐渐熄灭。古董一件一件地摆上来,拍卖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一声枪响是从楼上响起的,紧接着,灯光全部熄灭了,基本没有什么缓存的时间,楼上楼下瞬间陷入一片混战,耳边只听到子丨弹丨呼啸和一些刺耳的尖叫。突然,一阵强大的爆炸声传来,整个包厢开始剧烈地震颤,接着就像火烧连环船,爆点一个接一个地炸开,眼前火光四射,如同一场燃烧的盛宴。
硝烟弥漫的熊熊烈火中,小花举起酒杯:“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最后一次,从此世上再无吴邪,也再无新月,我用这场火,为你送行。”
炙热的火光把酒染成了红色,血一般的颜色,我微笑举杯,一饮而尽。
爆炸声还在继续,一阵阵浓烟袭来,将周围一切吞没,小花在我的视线中逐渐模糊,直至变成一个虚幻的轮廓,眼前的世界慢慢融化,由红色转为灰色,最终彻底没入无边的黑暗……
外界的元素再次进入我的世界,是一连串急促的铃声,就像早上睡得正香被突然吵醒的那种,我本能地动了下手指,想摁掉闹钟,却发现全身都无法移动。我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周围是一片纯白,白的天花板,白的墙壁,白的床单,连窗外的天空都是白色的。我用力转头,模模糊糊地寻找声源的方向,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闹钟,在我耳朵边很近的地方欢快地轰鸣,闹钟并不是放在桌子上的,而是提在一个人的手里,我顺着这只手看上去,就看到了一张脸,这张脸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用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我转头躲过他的手,看了看闹钟,低声说:“关了”。那张脸瞬间开心起来,立即伸手摁掉了闹钟的铃声。
世界恢复了平静,我重新闭上眼睛,大脑仍处于混乱之中,还没过一分钟,闹钟又响了起来,我睁开眼,还是那张脸,贴在离我更近的地方,拎着闹钟在我眼前晃。
“喂!”我对着那张脸吼。
那个人直起身子,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真的醒了。”
我看着那张有点熟悉的脸,大脑在缓慢地搜索,渐渐地,总算出现了一些与之相关的影像,“你是……叶齐?”
“没错没错,是我是我,我还以为这次我死定了!”叶齐毫不掩饰地兴奋。
“为什么我不能动?”
“别着急,你昏迷时间太久了,应该适应一下就好。医生一会儿就过来。”
“这是医院?我怎么会在医院?”大脑中各种画面交错混乱,我一时分不清哪些是真实与虚幻。
“催眠过程中出了点问题,呃……不是大问题,”叶齐吞吞吐吐地说,“你超过了催眠时间的最长极限,雷蒙很多次试图唤醒你,可是你的潜意识拒绝接受催眠师的信号,所以就……到了医院,雷蒙交待我每隔一个小时就响一次闹钟,我手都快晃断了……”
正说着,房间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外走了进来,操着一口英语对我说:“还好吗?吴先生。”
我点点头,雷蒙一边检查一边说:“你太不配合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很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我转头看看周围的环境,终于慢慢想了起来,叶齐,雷蒙,催眠,所以,之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在催眠中唤起的记忆?我记得记忆结束前的最后一幕,枪声,爆炸,我看到了新月饭店燃起的熊熊大火,那么之后呢?我没有死吗?按计划我应该在那场意外中死了才对啊,我为什么没有死?如果我没死,那么其他人呢?我用力握了下拳头,发现手指已经开始有了些知觉,我伸手拔掉身上的管子,撑着床坐起来,看着叶齐说:“带我去见黑瞎子。”
日期:2015-12-04 00:24
车行驶在路上,风景不停倒退,我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仍在努力理清这三十年前后的关联。
叶齐沉默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个……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说:“叫声叔叔不过分吧。”
叶齐的方向盘猛地歪了一下。
我笑了:“开玩笑的,黑瞎子的徒弟,跟着道上的称呼,叫小三爷吧。”
“小三爷,”叶齐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你师父还好吧?”
“嗯,不过,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收拾我。”
“放心,我罩着你。”
叶齐扭头笑了笑。
车沿着林荫大道缓缓驶入了一处开阔的农场,零零散散地看到几头奶牛在不远处吃草,这么田园,黑瞎子难不成在这儿放牛?
叶齐停好车,带着我沿着山坡走上一处高地,远远看到两棵大树之前挂着一张吊床,里面躺着一个人,似乎是睡着了。
叶齐伸出手指做了个静音的动作,放轻脚步往前走去。
离吊床还有差不多十几米的时候,忽然一块石头极速朝我们飞了过来,叶齐一个侧身,伸手抓住。
吊床上的人翻身下地,笑着说:“小兔崽子,胆儿肥了啊!……”话还没说完,他的目光转到了叶齐身后,就在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猛然停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
原来,这就是时光,它一天天地走着,无声无息,你看不到,便时时会忘了它的存在,而突然有一天,你发现,原来你身边的一切,就这样变了,再也回不去了,你这才知道它悄悄带走了什么,你明白了,也已经晚了。
三十年的时光,直到下车的那一刻,我脑海中仍是那幅玩世不恭的笑脸,而现在,笑容仍在,却已不再青春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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