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也正在慢慢的从楼顶升起。我走过去把窗帘拉开,这是带着阳光味道的早晨,这是平生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此早的看太阳。实际上我看到只是阳光而已,太阳在我们这楼的顶上,烂漫的光彩射到对面的楼上,有点散漫,有点懒惰,也有点漠然。我突然看到一点很小的反光射向我们的窗子,我知道一定是对面某个屋子里有人用望远镜或者照相机在观察我们,到现在这个份儿上,已经无所谓了,看吧,拍吧,还有什么监控手段都使上!而我现在只在乎这平日很少一见的早晨。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三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张力自己一张床,自然的我和赵玲睡一起。难得赵老板细心人,打发他店里的服务员送来了早点,并且是北京最常见的麻团、油条、馄饨、豆腐脑,张力收发了一堆短信后,眼都没合就睡过去了,我不忍心叫他;赵玲只应付着吃了一个麻团,喝点豆浆,也改上薄薄的毛毯假寐了。我则大开口福,吃得沟满壕平才罢休,然后靠在椅子上想着想着就睡了。
我是被房间里的电话铃声给吵醒的,睁开眼时,张力已经在接了。我身上却盖着刚才赵玲身上的毯子,腿也被平放到了床上。我举起胳膊,伸个懒腰,说实话,这样的睡法再来两次我就他妈的成侏儒了,真是应了我挂在嘴边上的那句话——生的伟大,活的憋屈;现在可倒好,有现成的词儿可以改编:坐着舒服,睡着难受!这该死的纪进京!把人给害的快成杨白劳了。
张力叫我:“陆哥,是那个赵老板,说他在楼下等着呢,让咱们赶紧下去吃午饭。”
我们上了赵老板的车,出县城向北面的大山驶去。幽静的柏油路把我们三个人带到冥冥不可知的地方去。赵老板看出了我们的担忧,指着视野尽头的大山说:“这座山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碣石山啊。秦始皇在位一共出巡五次,其中有四次驾幸碣石山,为的是从这里找到他大秦帝国世代万年的玄机,也是为了给他自己找到长生不老的仙人。他就是从这里派遣徐福、汪士和等人渡海求仙,可是他派出去的这些术士有的到达了渤海对岸的日本、韩国,更多的淹死在大海里。徐福到达了日本的“平原、广泽”,也就是现在的日本九洲;汪士和呢,到达了韩国的平安道,都没有再回来。”
赵板把车拐了个弯,继续他的话头:“三国时期,曹操北征乌桓,大败而归。退过了长城,在这里休养部队。他那著名的《观沧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就是在这里写就的。还有后来的毛泽东,1956年写的《浪淘沙北戴河》里的名句‘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也提到了这里。只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早已风光不在了。你看碣石山的东面,还有一座大山,叫做五峰山,这是当年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李大钊被北洋军阀追杀藏身的地方,上面有唐朝大文豪韩愈韩昌黎的‘韩公祠’,李大钊就在祠里读书写文章来着;可是最后还是重新去了北京,死在奉系军阀张作霖手里。”
我是真佩服赵老板的文史知识,暂时抛开了心里的警惕,说:“韩愈韩昌黎就是本地人吗?”
“呵呵,陆哥啊,你终于开口和我说话了。这韩愈的祖上是北魏的贵族,北魏在那里啊,就在昌黎以北啊。只能说韩愈祖籍昌黎,他本人则是在河南河阳出生,后人惦记着他祖上,世称韩昌黎。他文章写得好,为唐宋八大家之首,但是他给别人写了大量的墓碑和墓志铭,有很多是‘谀墓’之作,受到后人讥斥。好拉,咱们到了。 ”
赵老板把我们带进一个非常宽阔的大院,是只有两层楼的小别墅。院子里种着很整齐的蝴蝶兰,在正午的阳光里愈加开的黄黄白白,煞是好看。沿着院子的西墙,一架翠绿的丝瓜长得正旺,水绿的叶子爬得满墙满架;吊在下面的丝瓜有的已经很老了,有的还刚刚谢花。两个用蒲草叶子编织成的蝈蝈儿笼和丝瓜一起在架子下面垂着,笼眼里塞着几朵黄色丝瓜花,仿佛不是喂给蝈蝈儿吃,而是要留给别人看似的。丝瓜架旁边则是三个整理很规矩的菜畦,分别种着水嫩的茄子、青白的豆角和圆润的西红柿,而吸引我的却是每个畦垄上没有篱笆,种的是很少见的花卉——唐菖蒲!没等我把院子看全,赵老板已经拉开了南面平房的一扇门,把我们让了进去。
这是一间非同一般的餐厅。装修得豪华讲究倒是其次,难得一见的是满桌的餐具全是纯银打造,肥大的餐桌是大理石的支架,桌面是红木材质,配上琳琅闪光的银盆银碗说不出的华丽高贵。靠背椅象是多年的古董,是老辈子红木加大理石镜面的那种,我试着用脚向前推了推,根本推不动,确实是珍品。可是这样的古典椅子,即使在北京的琉璃厂或者潘家园,淘换一只两只的容易,到那里去找八把一模一样的明朝红木椅子去?
我正吃惊的时候,随着繁杂的说笑声,门轴转动,进来几个人。
三十一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身休闲打扮的“朗格司”庄园主人佟贵和,进门就很得体的逐个和我们握手,嘴里呵呵呵呵的不知道说什么,虚伪得让人紧张;紧接着进来四个陌生人。前两个四十多岁的年纪,西服笔挺笔挺的,气质风度都很好,其中一个戴着近视眼镜,很有文化和学识的人;后两个腆着肚子,走路时身子不动先晃肩膀,典型的腐败官僚,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兀自找个坐位先把自己放平了。
赵老板轻轻的咳了一下,算作提醒大家入座儿。我和张力坐在赵玲的两旁,我的边上是赵老板,张力的边上则是佟贵和。其他人坐在我们对面,一团和气的各自往胸前放餐巾、摆碗筷。张力却和别人不同,把洁白的餐巾打开,在空中抖一下,铺在了大腿上,看得和他隔位而坐的佟老板目瞪口呆。张力呵呵一笑:“我牙口不好,爱往下漏东西,所以就接着点儿。”一句话,本来很尴尬的局面,突然就轻松下来了。赵老板赶紧顺杆儿爬:“今儿啊,大家聚在一起很不容易。我啊先给各位互相引见引见,彼此熟悉了大家容易说话儿。这位是我们县的常务副县长王县长,这位是县委办公室的李主任,两位都是县委常委,更是在县里,甚至秦皇岛市颇有名气的书法高手。”两个官僚屁股欠欠,算是给大家一个回敬。
赵老板继续他的介绍:“这两位呢——王翰云王先生,秦皇岛市‘古粹斋’文玩店的老板;刘远刘先生,香港户口,在皇后大道有自己的古玩行,但却是地地道道的咱昌黎人士;经常香港内地两边跑,在咱们县建了一所希望小学,也是我的好朋友,呵呵。”身子一侧,指着佟贵和:“这位佟老板,大家应该熟悉,京城里的大老板啊,来到咱这小地方投资置业,和县里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很好,教给我了很多学问呢。”说完这些话,赵老板亲热的拍着我:“这三位呀,是咱今天聚会的主角儿。但是我只能给大家介绍我身边这位——陆哥!和佟老板一样,京城里的,也是道上的高人。前天我们哥俩儿有过一次交流,我得用这句话表达我的感受:聆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昨天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陆哥给挽留下来的。怎么着陆哥,给大家介绍介绍你的两个朋友?”
我看了看佟老板,瞧也没瞧这个赵家馆的掌柜,正眼没看对面那些人,手里摆弄着面前的那把银汤匙,不卑不亢的说:“兄弟小姓陆,确实在道上行走几年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带我入行的老师是杂七杂八的一些书籍和古董;现在带我的师傅是京城里名师刘善鹏。但是他又不让我叫他老师,所以我是京城第一拨儿没门没派闯世界的人。有道是老辈子人言‘有人教、没人管,出门闯荡必丢脸’,可能指的就是我这样的人。在这个道理上延伸,如果我在贵县的地皮上犯了什么忌讳,都是我一个人的毛病;要包涵只管奔我自己个儿来就是,没的玷污了师门老刘的清望,也不要棍打瓜葛人。我边上这两位,男的是我弟,虽然没有磕过头、烧过香,却是肝胆相照,胜过一奶同胞!”
我搂了搂赵玲,爱怜的把她额头上的散发拢到耳朵后面,说:“这是我生命中除了我老妈以外最重要的女人,在座诸位都是谦谦君子,想必不至于欺负一个女孩子。”
我话刚落地,赵老板马上拉着我胳膊,着急的说:“有你这样说话的吗陆哥?大家都是朋友,这才聚在一起。你这陆哥啊,也怪我没把话说完,今天咱这聚会的发起人临时有点急事,得晚到一会儿,嘱咐我千万千万得把你们几位北京的客人给招待好。你这么说的带着火药味,让我怎么跟主人交差呀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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