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被领到了城郊的屠宰场,那里更有一番天地,人畜乱叫,活脱脱一个动物世界。大山算是开眼了。等在屠宰场挨宰的畜生太多,车队排了很长,大山一看这阵势,对跟屁虫说:“无论如何我等不起,麻烦你和你家老板联系一下,让他赶紧把钱送过来。”
跟屁虫翻着白眼说;“等着。”
再问,眼露凶光,可怜的大山还敢说什么。
大山后悔没有让‘伙夫’预付押金,这都是经验欠缺,现在只有盯死了跟屁虫,要是让他溜了,那可就害苦自己了。眼看日头偏过正中,排在后面的车都一个跟一个进了屠宰场,可还不见付钱的人来,催又不敢催,大山不时把眼睛瞄向跟屁虫,心里的焦急全部写在脸上。
又等了一会,后面已经没一个车了,就剩下大山孤零零一个车停在外面,这时一个人慌慌张张跑来对跟屁虫悄声嘀咕了一阵,跟屁虫忽然大声叫道;“什么?我大哥出车祸了?在哪?”
跟屁虫冲向自己的摩托车,在他即将启动的一刹那,大山追过去拉住了他,绝望地问;“小祖宗,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跟屁虫恶狠狠说:“现在我大哥出了车祸都不知死活,谁还顾上买你的羊?谁又没抢走你的羊,你去市场卖给别人不就得了。”
眼望着摩托车远去,大山欲哭无泪。有好心人告诉他,你这是被‘贩大头’耍了,没挨打就算烧了高香,市场哪是你随便进的?大山不死心,重去市场寻找新的买主。再次返回,市场早已空无一人,所有的买卖都已结束,结着冰瘤的泥地上全是粪便,空气里弥漫一股股腥臭,望着车箱里空着肚子咩咩凄叫的羊,大山眼泪说出来就出来了。
日期:2016-03-19 15:01:53
第十章 3
冬日的日头很短,当大山终于忍受不了那些并不是真正买主的狗屁人的胡乱杀价,决定动身回转的时候,天已经很暗了,冷风噎得他不敢张嘴。尖叫着的农用车冒着黑烟,和他一样怀揣一肚子怨气。开足马力驶出城外,在一个拐弯处,一个障碍物没及时躲避,车身跳起来又重重落下,啪嚓一下,灭火了。
大山在车前后放几块醒目的石头,算是提醒了那些不长眼睛的过路车。他坚信只是个小毛病,自己能解决的。
天已经完全黑了,幸好事先预备着手电,大山把工具箱抱到车底下面,把整个自己爬进去,一手举着手电,一手不停翻弄着找毛病,可越翻弄越迷糊,被怀疑的地方似乎都没问题,难道把鬼遇上了?当他正气恼的时候,只听‘砰’一声巨响,头被什么狠命撞了一下,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悲剧往往是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发生的。大山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才被送到医院里抢救的,肇事车早已逃走,没有可供破案的一丝线索。交警在他醒来后第一时间问清了家庭地址,并及时通知了家属。
牛丽娟是连夜赶到县城的,那时大山还躺在急救室等着家属来签字交手术押金,看着医生和护士们谈笑自如似乎在等一辆晚点的班车,牛丽娟没顾上哭天抹泪,把一叠钱甩到收费窗口,破口骂道,你们医院没有一点人性,连救死扶伤都不知道,我要告你们去。女收费员轻蔑地说要是我们医院都不交钱就做手术,那早就关门了。
耽误了该耽误的时间,在办好手续签了字,大山被飞快送进了手术室,等到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牛丽娟这才顾上放声大哭,但她被医院保安呵斥说这儿不是鬼哭狼嚎的地方。牛丽娟一边哭一边说我这不是鬼哭狼嚎,我是看他太惨了才哭的。
牛丽娟压制住自己的声音一直呜呜在哭,一直哭到大山被重新推了出来。牛丽娟看着大山被麻死了过去,问一同出来的主治医生,他没事吧?主治医生不耐烦说你总得让我喘口气了再说吧!
等到医生进了他的办公室,等到他深深喘了口气,喝了口茶,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坐定了自己,这才点头容许跟进来的牛丽娟提问。牛丽娟问我男人不会死吧?医生说不会死,但比死也好不了多少。牛丽娟的眼泪又下来了,她说请你说详细一点。医生又喝了一口茶说,最严重的是你男人的下半身,下丨体丨因为挤压时间过长,抢救不及时,完全失去了功能。牛丽娟试探着问,就是说他那个东西不能撒尿了?医生说,撒尿还是可以的,就是硬不起来了,不能过夫妻生活了。牛丽娟说,只要能撒尿就行。医生说,庆幸的是表面看来受伤最重的头部,却反而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记忆力以后会稍有减退。但有个清醒的头脑还不如没有,要做好下半辈子瘫痪在床的准备。
这是最坏的结局,一个不死不活的人还得一个专人伺候,牛丽娟又哭了。
二婶自从结婚那天认定牛丽娟不是个好女人,便尽量避免和大山这个儿子互相走动,没什么大事是从来不上门的。
二婶是车祸后第二天赶到医院的,自从老头子走了以后,二婶一下老了很多,头发已经花白,腰也弓成了一个弧形,连腿也不争气,一到晚上,疼得上不了炕。二婶常常不自觉就发起呆来,心里明明记着的事忽然就想不起来了,魂是让老头子勾走了。
二婶刚进病房,牛丽娟正好要出去,她缩回来给二婶让了个座说:“我估摸着妈你今天也该来了。”
二婶说:“我今天早上才知道。”
二婶坐在大山的病床上开始抹眼泪,本来是想好了不哭的,她不想因为自己哭,让大山跟着哭,可是看着没有人样的大山,二婶还是没能忍住自己,唰唰的泪水止不住流出来,只是她没让自己哭出声来,背过身用衣袖擦去满脸的眼泪。这些年她流出的眼泪太多了,先是婚姻不幸离婚,接着大山的第一个媳妇兰英难产死了,后来好端端的老头子一头栽倒黄河里淹死了,现在又为瘫痪在床的大山流眼泪了,这一辈子,她流出的眼泪能淹死一个人。
见母子二人各哭各的,牛丽娟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就找借口说“我去买包卫生纸,一天一包都不够。”
见牛丽娟出去,二婶转过头对大山说:“大山啊,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大山说:“这是命,躲都躲不过。”
二婶说:“妈就怕你瘫在炕上,那让家兴和木偶怎么活。”
大山一下抽泣起来,鼻子一把眼泪一把:“我还想多挣些钱,给建国凑学费呢。”
二婶说:“建国的学费不用你愁,贫困生能贷上款。”
大山说:“木偶还在工地上,他嫂子黑心,过年都不让他回来。”
二婶说:“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大山说:“是我无能,让木偶受那个罪,我让坟里的爷爷失望了。”
木偶擦把泪说:“有什么办法呢,谁也帮不了他,在你老婆心里,他就是一头牲口。”
等到牛丽娟进来,二婶对大山说完了该说的话,临走,二婶从底层口袋掏出二千块钱交给牛丽娟说:“这是给建国准备的学费,就先给大山急用吧。”
牛丽娟把钱接到手里说:“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一出车祸,他躺在床上倒享福了,让我怎么活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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