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胡太后闻尔朱荣大军来，大惊失色，问群臣曰：“尔朱荣兴兵前来，安之奈何？”太尉郉峦道：“尔朱荣称兵向阙，文武宿卫足以制之。但守险要，以逸待劳，彼悬军千里，士马疲弊，破之必也，太后勿以为忧。”太后大喜，即以郉峦为都督，费穆为副都督，引兵五万至河阳拒之。尔朱荣军过困龙岗，闻朝廷兵到，乃摆开阵势。郉峦出马，谓尔朱荣曰：“汝何以兴兵？”尔朱荣道：“朝中奸佞，吾欲剪之。”郉峦道：“朝廷自有公论，汝外兵前来，欲谋反呼。”尔朱荣道：“汝为朝中重臣，不思除贼，反助纣为虐，不知羞愧否。”郉峦大怒，提一大斧直取尔朱荣，荣背后贺拔胜挺枪而出，战十余合，郉峦不支，退往北中城。且说副都督费穆，向慕仰尔朱荣，弃军来投。尔朱荣大喜，乃麾兵攻打北中城，郉峦抵敌不过，弃城而走，正遇尔朱兆，慌乱之中，被尔朱兆一枪刺于马下。败兵逃到洛阳，太后大惧，问计于群臣，诸臣皆不言语。郑俨道：“臣有一侄名郑先护，武艺高强，可敌尔朱荣。“太后乃遣郑先护出战。不多时，小兵来报，郑将军亦被尔朱荣斩了。尔朱荣大军已进围洛阳。太后惶恐不已。尚书令元天穆向来憎恶郑、徐。乃打开城门，尔朱荣大军一拥而入。尔朱兆一马当先，直杀奔宫中，众大臣各自逃亡而去。尔朱兆至殿上，见一妇人抱幼儿坐于殿上，正是太后，太后方欲喝问，尔朱兆手起刀落，杀太后及幼帝。后人有诗叹曰：昔日捐躯全为子，一朝杀子又何为？黄河不尽东流恨，高后泉台应笑之。少倾尔朱荣到，见尔朱兆已杀后、帝，大惊，斥尔朱兆曰：“吾只为杀戮奸佞、扶持朝纲而来，汝何以弑君。”欲杀尔朱兆。温子升急阻曰：“少将军一时心急，故有此为，今除逆贼，少将军功大矣，杀之恐将士寒心，望将军宽恕。”众将在旁，亦为尔朱兆求情，尔朱荣乃免之。谓众曰：“今新帝已死，当另选一宗室，继位方可。”高欢道：“将军平蠕蠕、破葛荣，清朝政，功莫大矣，吾等愿尊将军为帝。”贺拔岳在旁，闻此斥高欢曰：“汝何言也。吾虽不读诗书，亦知忠君爱国之理，何以劝将军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尔朱荣道：“吾决无此心，唯当以死报朝廷耳，欢勿误我。”贺拔岳又曰：“当斩高欢，以正天下视听。”元天穆、司马子如曰：“欢虽愚疏，言不思难，其杀贼破敌，多有所功，望恕之。”尔朱荣曰：“本兆弑君之故也，人故有此想，非高欢之罪也。”乃与众人商议更立新君。

　　却说宣武帝元恪，本只元诩一子，元诩亦只生一子元钊，元钊既死，则元恪一脉断绝也。元天穆曰：“宣武帝于永宁寺出家，不如拥之复位。”众乃往永宁寺来。住持道育曰：“元法僧一心向佛，不问世事久矣。”众不听，见元法僧，说明来意。元法僧只一心念佛，并不言语。众人无法，辞之而去。元天穆是孝文帝元宏弟元勰之子，亦魏室宗亲，尔朱荣乃欲拥元天穆为帝。元天穆坚辞不受，曰：“吾为远宗，受之恐失人望。”再视其他宗族，宣武帝兄弟七人，二弟元颢、三弟元融、四弟元义、五弟元深、六弟元彧、七弟元修。本当以元颢为先，元颢亦以为必选自己，出入称警跸，以天子自居。尔朱荣恶之，谓众人曰：“吾观诸王之中，本章武王最贤，不幸章武王殁于贼人之手，其子长乐王，少有好名，不如拥之。”众无异议，遂拥长乐王元子攸为帝，是为孝庄帝。时年十八岁。加封尔朱荣为大丞相、太师。贺拔岳、高欢为骠骑将军，原郑俨、徐屹一党，俱被屠灭。郑俨逃到弘农，被太守杨昱捕获，献于尔朱荣，尔朱荣大喜，封杨昱为御史中丞，斩郑俨于市，徐屹逃往山东老家而去。元颢失帝位，常有怨言，私谓费穆曰：“尔朱荣不立长而立幼者，欲专权也，有不臣之心，元室将亡于尔朱之手矣。”费穆告于尔朱荣，尔朱荣大怒，欲杀之以除后患，元颢闻风声逃奔南梁而去。

　　再说徐纥奔于山东，朝廷遣人捕之，徐屹惊恐，忽忆郉峦之子邢杲，素有勇略，时任光州刺史，乃前往投之。告邢杲曰：“尔朱荣谋反叛逆，杀害太后幼帝，更立新君，把持朝政，天下不容也。郉老将军力拒此贼，不幸战死，将军若有忠孝之心，当报仇矣。”邢杲闻父亲丧于尔朱荣之手，大悲，乃教徐屹起书传檄天下，讨尔朱荣弑君之罪，克日兴兵。连陷青、莒诸州，兖州刺史羊侃，亦不满尔朱荣所为，举兵响应，进围徐州，四方豪杰纷纷来奔，原葛荣故将韩楼，亡于山林，亦聚众来投。邢杲众达数十万，声势浩大。又有甘陇之地，本羌、氐诸胡所居，晋末大乱时，建有秦凉等国，后亡于魏。蠕蠕、葛荣之乱时，边陲之兵多加征用，故防备空虚。如今朝廷动乱，邢杲起兵，那秦凉故主旧将，便思蠢动，乃杀魏之命官，拥万俟狼为帝，复立秦国。一时间，各地告急文书如雪飞来。朝廷大震，孝庄帝聚尔朱荣、元天穆商议。元天穆曰：“西凉叛贼，不足为惧，雍州刺史崔彦博久镇关中，羌胡慑服，使征之即可。只邢杲一路，需有智勇之人讨之。”言未毕，一将出列叫道：“臣虽不才，愿领兵讨贼。”视之，乃骠骑将军高欢也。元天穆曰：“高将军智勇双全，可担此任。”孝庄帝大喜，乃以高欢为都督，与征东将军李叔仁、讨虏将军独孤信一同引军十万前去破敌。又以御史中尉郦道元引兵两万，往助崔彦博。

　　且说高欢引军一路往兖州杀来，羊侃闻朝廷兵来，乃撤徐州围，前往拒之。见高欢大骂曰：“汝等嬖孽宵小之辈，吾正欲讨之，敢来送死。”高欢大怒，遣独孤信出马，两下交锋三十回合，不分胜负，高欢率众军掩杀过来，羊侃抵挡不住，奔回兖州，却见城门紧闭，其兄羊敦在城头上，曰：“汝叛逆不道，吾已降也。”羊侃大怒，正待攻城，背后高欢杀到，只得弃城而走，欲东奔邢杲，行至泰山，魏将李叔仁拦住去路，羊侃不敢恋战，南投大梁而去。高欢乘胜进攻光州，邢杲来迎，高欢军气势甚盛，勇不可挡，邢杲败退，困守光州。高欢遣人与书一封，曰：“胡后毒杀亲子，擅乱朝政，故尔朱将军平之，汝父亦为忠义之人，汝何以谋反矣，不如缚徐屹以降，吾可保汝封王侯之位。”邢杲以书示于韩楼、徐屹。韩楼曰：“此反间之计也，此贼特好此计，前番害吾主公，今番又图吾等，切不可信也。”徐屹道：“吾等可以将计就计，诈降此贼，乘其不备攻之，可大获全胜。”邢杲曰：“此计甚妙。”乃修书于高欢，言明日来降，高欢大喜。是夜邢杲与韩楼、徐屹各引一军，分三路杀来，高欢不备，大败而走，李叔仁匆忙中应战，被邢杲斩杀。邢杲乘机西进，攻克北海，高欢退守济州，遣使向朝廷告急。

　　再说元灏投梁，梁武帝待为上宾。闻邢杲起兵，大喜，来见梁帝，谓曰：“尔朱荣奸佞乱国，元魏已落入贼臣之手，忠义之士纷纷兴兵讨之，臣欲回北方诛奸复国、收拾旧山河，望陛下助之。”梁帝曰：“卿请稍退，待朕与众臣商议。”乃问计于群臣。左仆射谢举曰：“北方大乱，乃吾大梁之福也。吾大梁承自晋室，本为正统，正可趁此挥军北上，一统天下。”中书郎朱异曰：“不可，吾与魏国乃兄弟之邦，互不征伐已近廿年，百姓欢愉，且北方已立新主，何以为其宗室之争大兴干戈矣。”梁帝曰：“朱爱卿所言，甚合朕意，朕近习涅磐经义，谓吾善待生灵，刀兵之事可罢也。”乃告知于颢。元颢大惊，曰：“魏梁向为兄弟之邦，此番魏室有难，帝何忍见危不救矣。”说罢大哭，梁帝命左右扶出。元颢不舍，日日来梁廷哭求，梁帝无奈，乃聚群臣。忽阶下一将大叫：“末将愿领本部军马七千人，助元颢复魏。”众臣视之，乃直阁将军陈霸先也。司空张绾奏曰：“如此甚好，既无需大兴干戈，又可塞元颢之口。”帝乃准陈霸先引部，即日随元颢出兵。陈霸先领命而出，行前向妻儿道别。时章氏已生二儿，长子陈蒨、次子陈顼。陈蒨虽非霸先亲生，然陈霸先毫不在意，视同已出。章氏曰：“北魏虎狼之众，甲士百万之余，将军率七千人前去如何破得。”陈霸先曰：“吾自幼习武，常思报国，此上天与吾之良机也。且吾帐下将士，皆勇武之人，早欲随吾建功立业，北军虽众，只豚鼠耳，何足惧哉。”章氏心忧，但知陈霸先脾气，不敢多言，只暗自垂泪。陈霸先曰：“夫人只需看好两小儿，待吾得胜归来。”遂辞夫人。会同众将马佛念、陈思保、杨忠、宋景休、鱼天愍等，皆着白袍，出兵伐魏。元颢见陈霸先兵少，暗暗叫苦，只得硬着头皮，随同陈霸先出发。兵至魏境，铚城太守王则提兵来迎，大骂曰：“南蛮小儿，竟敢侵吾上国，想必闲着无事，活不耐烦耳。”陈霸先大怒，挺枪纵马，只一合，刺王则于马下，余众大溃，遂据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