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当口,张富安带着一个满脸泪痕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进来了,谢老板也不再和许有德啰嗦,过去和他们说了几句话,让他们把我写的那个东西给签了,随后就让司机去车上把他的包拿了进来,当面把钱数给他们。
说起来也是让人有些唏嘘,一条命就只值八千块?
但站在谢老板的角度,这个事情里,他到底应该算是受害者还是责任人呢?
看村民们的样子,多半还是对赔偿金额不太满意,八千块放在一个人头上不算少,但他们那么多人来闹一场,八千块根本就不够他们分的。
我猜他们主要还是看谢老板态度坚决,张大力又还在医院,不知道要填进多少钱去,不得不做出了妥协。
村民们终于散去,我们这边也算是松了口气,但谢老板还是面色不虞。
“我得要进城去一趟,王大有的老婆和那两个工人的家属来了,得防着他们又闹起来。”听到这话,我突然有些同情他了。不过面对怪物可怕还是面对死者的家属可怕?这种选择题让我来选的话,我还是宁愿面对家属。
“我不在的时候张金贵你来负责!小孙你学历高,帮衬着他一点。最多两天我就下来。”
这显然是准备让张金贵来做以前王大有的那个位置了,不过我看张金贵也未必有多高兴,我们送走了谢老板,又回来安排人上山继续把各个队的东西都收到二标段去。
张金贵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弄了些香烛和纸钱,把它们分给要上山的人。
“多拜拜总是没错的!”他这样说道。“大家都小心点,这个时候,不管到什么地方,把塑料布拉好,东西收一收就走人,拉屎拉尿都给我憋到二标段再解决。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再捅什么篓子了!”
他带着人又硬着头皮上山去了,我和另外一个人负责守着项目部,看着他们排成一队往山上走的队伍,我突然在想,许有德说保安讲的那些事情牵强,但他自己的故事里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我十岁时身边发生的大事到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一件五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又能真正记得多少呢?
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做着手里的活,好在没什么怪事再发生 。
我中间还搭车到乡上去卫生院换了一次药,当我从卫生院里走出来的那一刻,真的很想跳上路边随便哪辆车子干脆一走了之。但一想到谢老板那些半带威胁半带收买的话,我又没有勇气去真正踏出那一步。
谢老板中间一直有打电话过来问情况。他的脾气越来越糟糕,这让我们猜测和死者家属谈的大概是不顺利,老万家的多多少少亲眼看到了发生的事情,没有太多的质疑和要求,其他人的家属可就不会有那么好说话了。
据我和张金贵所知,丨警丨察局到现在还没有对他们四个人的死做什么定论,安监局也没顾得上来找谢老板的麻烦,我觉得凭他一个人的嘴,就算是要把这件事情和没有在现场的人说明白都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帝国三十多年前那场灭佛灭道的行动究竟是为了什么,身为后人的我们已经很难理解了,无可否认的一点是,它在摧毁了人们对于妖魔鬼怪的恐惧时,同时也摧毁了人们对于传统文化的认知。
像我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身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概很难会相信就在距离远山市这样的大城市一百多公里的地方就会有恐怖的鬼怪存在,但现在我却知道了,原来那些故事中,有些的确是真的。
在这两天中我所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研究我的那个护身符,与谢老板花钱帮我们求来的那些伪劣货完全不同,我随身携带了二十年的这张符,到现在还像新的一样,甚至于,当我集中精神通过天眼去看它时,发现它一直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不是很明亮,却有种令人安心给人温暖的力量。而谢老板求来那些护身符和玉佛上面,却什么都没有。
第三天早上,老板终于又回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大概五十来岁有些秃顶的矮胖男子,张金贵在旁边猜测他会不会是老板说过的那个外省的大师,于是我偷偷地集中精神打开天眼对他望了一下,没想到他却马上看了我一眼,径直对着我这边走了过来。
糟糕了!
我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位就是孙小友吧?”他走到我面前,仔细地打量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哈哈,果然和我那个侄女说得完全一样。”
吕小玲?她会和别人说起我?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却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道:“看到你行动如常我就放心了,这次还得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我的眼泪当时就在眼眶里打转了,我说大师,你眼瞎了吗?我双手的十个手指头明明都包得像粽子一样,这几天干什么都很不方便,你说我行动如常?
“那孙阳你就多出点力吧!”谢老板说道。“曹大师的事情我以前也听过,有他在,一切肯定都没问题的!”
“谢老板你过奖了。”被称为曹大师的男人笑了笑,显然对于这样露骨的马屁并不受用。“麻烦你们帮我把箱子都拿下来,放到我的房间去,我先和孙小友聊聊。”
被称为曹大师的中年矮胖男子拉着我到了距离项目部不远的河边,笑眯眯地看着我,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让我浑身发毛。
这家伙,不会是取向有问题吧?
“孙小友,大致情况我之前已经听吕楼说过了,不知道这几天情况如何?”他终于收起了那副猥琐的样子,开始问正事了 。
但孙小友这个称呼还是让我浑身上下都不舒坦。
“大师你还是叫我孙阳好了。”我把这几天工地上的情况简单给他说了说,又和他说了那天和谢老板一起去找张老根的事情,最后把从保安和许有德那里听来的故事都告诉了他。
“原来还有这种过往……出人意料,真是出人意料啊!”曹大师的眉毛挑动了一下。“这么说,这件事情里最关键的人物就是张老根,但从那天之后就一直都没有人见过他?”
我摇了摇头。
曹大师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是准备拜访一下这位前辈高人的,也罢,稍事休息一下,我们上山看看吧。”
上山……这两个字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种魔咒,但又推脱不过去。
对于妖魔鬼怪这些令人无法理解的东西,因为它们过于虚无缥缈,又没有应对的办法,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很难让人生出仇恨之心来。
因为根本就没有办法报仇啊!
好吧,也许我现在已经不能算是完全的普通人了,但仅仅是能够看到它们,对于我来说只是雪上加霜而已。
也许更糟糕了。
如果说第一次吕大师找人带路上山时我心里还有那么一点浪漫主义的色彩,希望自己能够如同电影中的主角那样大发神威把怪物干掉。那经历了那次近乎全灭的陷阱,亲眼目睹了牛五脑袋在我面前爆掉的恐怖景象之后,那为数不多的勇气和梦想早已经彻底熄灭了。
现在我所想的,只是怎么远离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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