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山村教师的日子:风月散后一场空》
第51节作者:
忧商河
但他们都摇头,我就说,好,那么大家就看住眼前的景色,听我唱:
我们的田野
美丽的田野
碧绿的河水
流过无边的稻田
无边的稻田
好像起伏的海面
平静的湖中
开满了荷花
金色的鲤鱼
长得多么的肥大
湖边的芦苇中
藏着成群的野鸭
风吹着森林
雷一样的轰响
伐木的工人
请出一棵棵大树
去建造楼房
去建造矿山和工厂
高高的天空
雄鹰在飞翔
好像在守卫
辽阔美丽的土地
一会儿在草原
一会儿又向森林飞去
我承认,我从来没有这么投入,这么迷醉地唱着一首应该属于孩子们的歌。这歌,其实更应该属于所有被物欲遮蔽了眼睛和心灵的所有大人。
可惜没有人会在意这点的,他们甚至会说这样的歌,是幼稚。
那天的欢乐,我至今记得。
但不知为什么,我偶然想起,还有隐隐的痛。
我们的车前行,山川树木,万物生灵,逐渐苏醒。
在大概七点半的时候,车子停在朱中川家门口。我们整队,向学区进发。
孩子们,上考场哦。
我笑叫。
日期:2008-10-10 0:54:10
学区校长集中讲话。
熟悉考场。
准备。
开考。
监考老师,一个小学,一个中学。
我们课任老师或班主任,找个地方坐了,侃。
我是新人,基本上就是听的。但话题却跟教学关系不大,大抵是茶叶收成如何,孩子上几年级这类。
语基部分考完,我先把我的学生集中了,厨娘和校长和朱中川拉了两桶豆浆,两篮子油条给大家点心。但又得殷殷教诲,不能乱吃东西,吃坏了肚子就不好了·····
作文也 考完了。大家聚在朱中川家的院子和门口,学生各自带了餐具来的,高高低低地排了几个桌子,这时候也已经分好了饭菜。
是菜豆瘦肉咸饭,肉挺多的。
有 豆腐瘦肉汤,挺清的。
孩子们都吃得很欢快。
中午时间不长,孩子们洗刷餐具完毕,我带他们到指定的地方午休,名义上是趴在或休息,但大多数还是蠢蠢欲动的。
哗,很快,下午的数学也考完了。
校长宣布,可以给大家一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去镇上集市买点东西什么的。一个小时后大家在朱中川老师家集中,学生轰然去了。
这样,我这个带队的班主任反而没什么事情做。
在操场边闲闲占了一会儿,我折进了张春博老师的宿舍。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小小的插曲。
张春博的宿舍里居然聚集了一群人,看样子都是数学老师。刚刚考完,老师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争论最后一道应用题。此刻焦点人物是一个老教师。老教师我不认识他,后来支持他是一个分班的,而且他是最后一届,已经就要退休了。
老教师脖子都粗了,他坚持他分析的方法和答案是对的,而别人是错的。
其他老师自然是反驳。
老教师反驳的方法很简单,他画线段图。
他说,从线段图的数理关系,就是得按照我的解法才会符合。不信,你们也画着试试。
别的老师却不跟他画图,也不知道是不擅长或者是不屑于,又或者不肯直接拆穿他的错误。总之他们就直接列式却不肯画图。
这样老教师就有说嘴,说你们连线段图都搞不清,还列什么算式。不屑的语气中,其实是气急败坏了。
我自然一眼就看出他的错误。这不能怪他,这个题有点隐秘,有点绕弯,但关键是要找出做为标准的数量和做为比较的数量。标准量和比较量搞对了。一切迎刃而解。
老教师颠倒了这两点关系。
所以他逆推回去是错的,但是他说错的不是他,是题目。
这就难搞了。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拿起笔,刷刷划了三条线,列了三个分布式,然后列了一个综合算式。
老教师傻眼了好久,忽然站起来,说,年轻人,厉害,就是得这样。看来我还是真的误人子弟了。
然后一脸颓丧。
大家都安慰他,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喝了杯茶急忙退出。
(但我算是一战成名,后来,就算我当的是语文组的主任,也有老师跑来跟我讨论这个线段图。关于利用线段图分析数理关系,我认为是个好工具。属于上手极难,但一旦上手,一切极易的工具。可惜大多数老师也逐渐放弃了这个工具。现在,懂得而精通而常用的老师,恐怕是极少的了。)
日期:2008-10-10 1:15:05
五点的时候,大家在朱中川家集合了往回走。其中赵翠娥来得最晚,我看她神色怔忪不定,似乎有 心事。
我依然和学生坐了车斗。
我以为考完,孩子们会轻松起来,但是显然没有。车子出了镇上,开始在盘山公路蜿蜒盘旋的时候,他们大约已经把各自买的东西交流炫耀完毕。一时间都沉寂下来。
我只好笑笑说,不舍得考试吗?都不说话了。
大家互相看看,干笑了一下。
我说,考好考不好都注定了,大家振作点,来告诉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没人说话。
我说,有还想读书的吗?
他们都说,想。
然后一个声音说,可是我考不上。
大家一阵哄笑。
笑声驱走了大家的拘束感。我说,这就对了,笑笑多好。然后我看着那个说考不上的学生,他,估计也真的考不上。我问他,那你准备干什么?
也许觉得今后不必在我的课堂学习了,他倒突然大人气概起来,有些严肃也有些滑稽说,杨老师,实话告诉你,我爸爸原来不肯让我来考试的。
我一笑,说,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他说,你反正也考不上,还省得十钱,省得半斤米,现在又是做茶,还可以省得一天工。我告诉你,你回来好好跟我干,我们还有一片荒山没开辟种茶,我们俩把他开辟了,过得几年,你年龄一到,我就给你娶老婆。
大家一阵哄笑,我也忍不住大笑。
他却没笑,说,我爸就是这样说的。他说,这样我就可以退休了。他才多大啊,三十多岁。
我们再次笑成一团。我说,那你怎么又来考试?
他说,我也知道我考不上,可是,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考试了,我总得来考一下。
很突然地,他的声音低下来,然后大家也都安静了。
车的一边忽然响起低低的哭泣声。我看去,是一个女生。估计,她也知道自己考不上了。
这种气氛在整个班级蔓延。我一时间都是无话可说。
是的,课堂上,我可以鼓励他们好好读书,上中学,考大学。可是如果这一切都只是虚幻的影子,而这影子又成了现实,这些孩子,我又该如何安慰他们?
告诉他们,种田其实也不错吗?做个好人吗?这种情形下说话,显然,太过虚伪,太过迂腐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说,大家为什么都不说话了?是不是以后不当我的学生,不理我了?
他们说,不是的,杨老师,我们会永远记得你的。
我说,记得我什么?我又会记得你什么?不如大家讲讲自己的故事吧。
然后我就知道了,他们有的已经打算出去打工,有的准备学装修,有的想做裁缝,有的先在家里帮忙做茶,有的考上中学就继续读下去。
最后轮到我,他们让我给他们讲讲我的故事。
我就给他们讲讲外面的故事,我读书的故事,学校怎样,图书馆多大,操场多大,实验室怎样先进。他们都睁得大大的眼睛听。
这些故事我平时其实讲过,但从来没有这么动情,或者,没有这样纯粹,只是当做故事,而不是当作教育案例。
这种对话真平等,也真轻松,可惜,不能常常用到。
临近学校的时候,有两个小插曲,一个是刚才那个男生忽然站起来说,杨老师,你看,对面那片山就是我们分到的,明天开始,我就在那里上班。
这回没人笑。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男子汉,担得起的。
另一件事是,几个女生忽然问,杨老师,你读书的学校那么好,你有没有找女朋友啊?
我尴尬的笑笑,假装严肃,小小年纪,不准想东想西。
心底的惆怅,却已经浓浓的淤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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