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林场司机的真实经历》
第54节作者:
药之物语 日期:2016-07-19 22:45:00
1994年2月底,燕生带着招顺到了哈尔滨以后,他预先的想法是带父亲在他读书的学校附近找个工作,先安稳下来再说。
但是招顺对年轻人聚集的地方有抗拒心理,他并不同意燕生的想法,他一个人在哈尔滨转悠了两天,自己在一家火锅城里找到了一份包吃包住的帮厨工作。燕生没有干涉招顺,心想只要他自己喜欢就行。
在哈尔滨的日子里,招顺每天忙于工作,燕生每天忙于学业。整整3年半的时间里,这对父子倒也相安无事。
每逢寒暑假,燕生都会申请留校勤工俭学,偶尔会去招顺那里坐一坐。
1997年7月,许燕生顺利从大学毕业,在工作选择上,他服从了学校分配,到了我上班的那个林场做了助理工程师,许招顺则成了那家火锅城的厨房领班。
7月底的一天,即将离校去林场报道的燕生和招顺联系好,两人约定好下午5点在火锅城见面,一起吃个饭,作为对燕生的饯行。
下午5点,还不到晚饭时间,火锅城里没有多少客人,招顺也正好有时间陪燕生。
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中间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暗红的火锅汤。
日期:2016-07-19 22:48:00
燕生说:爸,我去林场报道上班,你以后多保重身体,我有时间就来看你。
招顺没有看燕生,他一边用筷子往火锅汤里夹菜,一边嗯了一声。
燕生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两个人面对面默默的吃着菜。
几分钟后,一个30多岁的、胖胖的、涂脂抹粉、鼻子上有颗黑痣的女人走到他们的桌子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燕生并不认识这个女的,他诧异的看着招顺。
招顺有些紧张,他放下筷子,问那个女的:你跑来干什么?
那个女不紧不慢的看看许燕生的脸,又看看许招顺的脸,她笑嘻嘻的看着招顺,说:我跑来恭喜你呀,你看你儿子都大学毕业了。
她接着说:老许啊,我今天辞工了。我们相好这么多年了,你说要给我在哈尔滨买房、买首饰,你兑现了没有啊?
许燕生低着头坐在一边,只觉得脸上滚烫。
招顺紧握着双拳,愤怒的瞪着那个女人。
她毫无惧色,仰着脸继续说:兑现不了的话,那我可要我应得的补偿了。1万块,你得出这个钱。
招顺沙哑着嗓子说:你赶紧滚,小心我搁这揍你。
燕生听不下去了,他低着头站起来说:我去下洗手间。
日期:2016-07-19 22:51:00
燕生走出去不到10米,就被身后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
他回过头,看到那个女的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招顺站在旁边,他躬着腰,对着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拳打脚踢,女人在地上乱滚,不停的惨叫。
整个大厅都乱了,服务员都跑了过来,把这两个人分开。
不久,警车就赶到了现场,把许燕生、许招顺和那个女人全部都带去了派出所。
这是许燕生人生中第二次和自己的父亲许招顺一起被抓了。
招顺需要赔偿的医药费加各种赔偿费用一起将近5000块,招顺说自己没钱,燕生把自己平时勤工俭学积攒的钱都拿出来,加上自己的派遣费,还是差2000,已经毕业的燕生不得不在学校里到处借钱。
后来好不容易凑够了钱,招顺也被拘留了整整一周时间。
燕生办完手续,去拘留所接招顺,在回城的公交车上,燕生说:爸,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林场。
招顺看着窗外,他沙哑着嗓子说:林场那种破地方,荒山野岭,我不去。
停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燕生说:女人嘛,衣服一样,该扔就扔,该撕就撕......
燕生忽然想起了儿时因为撞见招顺不轨,他被招顺压倒在院子里用皮带抽打的情景;他忽然想起了母亲抱着他,无声的哭泣的情景;他忽然想起了招顺偷窥姨妈和小芳,还撒谎栽赃给儿子;他忽然想起了招顺在大学食堂里,把饭盆摔到地上,边跳边骂小芳是个**的情景......
公交车正在减速靠边,前面就是一个公交站台,招顺嘴里还在吧嗒吧嗒继续说些什么。燕生站起来,直接下了车。
远去的公交车上,许招顺隔着玻璃窗,看着已经下了车、头也不回的许燕生。
后来,生哥对我说:打那天开始,我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爸。
日期:2016-07-19 22:54:00
1998年,我到了林场上班。从那时开始,生哥就是我的同事兼邻居。他不爱说话,每次路上碰见只是点点头而已。
6月底的一天,我出差去哈尔滨,生哥搭了顺风车,他说要去哈尔滨看亲戚。
他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路上,他的话并不多,老是看着窗外。我看生哥提了一些山里的特产,就和他搭话:你去哈尔滨看谁?
生哥说:看一个住院的熟人。
到了哈尔滨以后,我把他放在那家医院门口,问他要不要回头来接。生哥说:我去住院部4楼,明天中午12点我们大门口碰面吧。
第二天中午12点,我准时到了医院门口,却没有看见生哥的影子。
等了20分钟还是不见人影,我停好车,去了住院部4楼找他。
生哥坐在4楼楼道里的公用座椅上,弯腰弓背,两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两只手捂住脸,一动也不动。
我走到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拿开手,我看见他一脸泪水。
那天,生哥对我说,前些日子,招顺在火锅城里上班时候晕倒了,送到医院后抽血化验时发现血象有一些不太正常,在后续检查中,招顺才知道自己得了**癌。
幸好还是早期,医院建议切除**。招顺嫌丢人,他不愿意做手术,也不愿意联系燕生,还是火锅城的老板辗转弄到了燕生的联系方式,他打了电话,请燕生来哈尔滨看望一下招顺。
日期:2016-07-19 22:59:00
我跟在生哥的身后,进了招顺的病房,躺在病床上的招顺头发花白,他异常暴怒,用力的捶着床,唾沫星子乱飞。他骂生哥:老子就是要入土的人了,不做太监,不去挨那一刀!全乎着来,全乎着走!
那天,生哥托我回林场帮他多请两个月事假,他必须要在哈尔滨陪他老父亲。
后来,燕生配合医生,尽管招顺不愿意,还是做了手术。
8月底的时候,我再次出差去哈尔滨,就抽时间去了那家医院看望生哥。
生哥憔悴了很多,胡子都没刮干净,眼袋又大又黑。
招顺术后伤口恢复得很快,食量也在慢慢恢复,各项检查指标也趋于正常,他已经可以正常下地走路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看电
视剧,目不转睛,看得津津有味。
那次我回林场的时候,带回了生哥,也带回了生哥的父亲许招顺,他要从火锅城辞工,这次是回到老家,一边调理身子,一边照料老家的田地和庭院。
回林场的那天中午,我开车到火锅城帮生哥他们拉行李。当着我的面,生哥连一声爸都不叫,左一个招顺右一个招顺,我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生哥看出了我的异样,他装好招顺的行李,搓着双手对我说:师傅,先吃个午饭吧。我听说你喜欢写文章,吃完饭,我给你提供一些写作素材。
午饭也是在火锅城吃的,只有我和生哥两个人。招顺不能再吃辛辣和油腻的食物,他简单吃了一个馒头权当午饭,此时正和老板以及接班的员工们办一些漫长复杂的核对和交接手续。
火锅城的窗户外面,遥远的高楼大厦静静的矗立着。
在等待招顺的时间里,我坐在生哥对面,捧着水杯,听着生哥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生哥的故事很长,他并没有一次讲完。从那以后,他陆陆续续分了好几次、在不同场合,给我讲完了自己的故事。
日期:2016-07-19 23:03:00
回林场的路上,这对父子,招顺和生哥一路沉默,他们两都望着窗外,各想各的心事。好几次,我想起个话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先把他们父子俩送到那个小屯子里的家,抵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月亮都出来了。
那个夏天的夜晚,月亮又大又圆。我在招顺家里吃完晚饭,坐在那个农家院子里的小板凳上乘凉,招顺拿来一大盘蚊香放在我旁边的地上,接着,他递给我一把扇子,又拿着小板凳坐在了我的身边。
就这样,生哥和他的父亲许招顺,先后对我讲了他们的故事。
那晚,我满脑子里都是这一家人的故事,好几次起来看看窗外。明亮的月光底下,寂静的田野和建筑好似一张黑白照片,但是我又分明感觉到这张黑白照片背后一个个鲜活灵动的生命,这是一张会呼吸、有爱有恨的黑白照片,如同这片黑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一样,一代一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爱憎分明的故事。
第二天早晨,我和生哥一起回林场,满头白发的招顺站在小院子的大门口,目送我们离去。
在车上,我问生哥:小芳呢?后来有没有消息?
生哥说:我托一个亲戚,从我姨夫和姨妈那里打听了很久,才弄到了小芳在香港的地址。今年5月的时候,我国外出差回国的时候,特地在香港停了一下。我找到了那个地址,那是一间公屋,大概40平米,里面住了一家老小7口人。
生哥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我在那栋楼下,坐了一个上午,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我突然想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我不能去打扰她的生活。
我转过头去问他:那你就这样回来了?去都去了,见一下面又会怎样?你就说你是内地来的亲戚也行啊?
生哥看着窗外笑了,并不言语。
本故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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