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婶,抬起头看到了振飞,无言。她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只有泪水能稀释整个世界的悲伤。
振飞奔到那早已僵硬的身体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到地上,手用力地拍打着地面,痛苦地大声的呻*道:“爸……爸……,我回来了,您不孝的儿子回来了……”
振飞的世界彻底坠入了一片虚空。
日期:2015-10-10 19:20:22
葬礼在凌晨由八个大汉抬起徐天运的棺木拉启了大幕。那天天色暗淡,灰色的天宇硬生生地扣在地平线上。纸钱在空中翻飞,像飘零不知所归的雪片。一百多人稀稀拉拉地排着队,走在宁静的,弯曲不平的山路上。振飞走在队列的最前面,他的思绪一直在与父亲的往昔中徘徊。父亲言语不多,但总是很温和。振飞记得在他还很小的时候,那天天已经黑了,而且还下着瓢泼大雨,可是放牛的父亲却始终未归。正当家人焦急万状的时候,父亲回来了。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然而他却微笑着,从胸前的衣服里拿出一大包他采到的山草莓,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还有一次,甚至振飞现在想起还有些心惊肉跳。一天下午,他去山边放牛,只顾得去抓蝈蝈,于是便把牛扔到了一边。可不曾想一头牛不小心从七八米高的山崖上跌了下去。振飞当时吓得要死,以为牛会被摔死,但万幸牛还活着,只不过背脊被划出一道二十多厘米长的口子。他当时懊悔不已,痛骂自己,他想父亲看到牛身上的那条伤痕,一定会很心疼,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狠揍他一顿。这样想来,振飞又衍生出怨天尤人的情绪来,痛恨自己为什么是生在这样奔波劳碌的穷家,而不是生在养尊处优的富人家里。正当他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他看到远处父亲正风风火火地向他的方向跑过来。振飞没有料想到自己挨揍会来得这么快,他在心里暗自运气,准备着接受一切应有的惩罚。父亲跑得满脸通红,而振飞却以为那是被他气的。父亲一到他面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关切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振飞摇了摇头,然后等待着“有事”。父亲接过他手里的缰绳,看了一眼牛身上的伤痕,然后转身对他说:“你回去吧,我来放!”父亲没有打他,是的,没有,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振飞将缰绳默默地递给父亲,心里仍忐忑不安。难道这是饶恕,还是暴风来临的前兆?他想不明白,还莫不如坦白,于是他支支吾吾地说:“那牛……”他想说那牛的伤是他的过失,可是父亲微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没事,上点儿药就好了。你回去吧,休息休息!”振飞没有说什么,他明白了父亲根本就想过要追究他的过错。那一刻,他没有释然,而是愧疚,比被打一顿还要难受。这种难以名状的痛苦让他走了很远才回头,他看到父亲牵着缰绳,在如火的晚霞中,他的背已有些驼,正如几千年来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那样。就在那一刻,他真想对着背负着家庭重担而日渐衰老的身影大喊:爸,我错了,我不应该贪玩,是我不对……
此刻,在晨曦的光辉中,振飞眼前闪现的依然是那个夕阳里,驼着背的农民。
日期:2015-10-10 22:39:20
葬礼在一片哭声和冥币翻飞中结束了。一个灵魂带着不舍和牵挂踏上了天堂之旅。对于老徐家一家人来说,似乎根本来不及悲伤,他们不得不面临一个又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
在黄泉的路上,徐天运并不是孤身一人,随同他一起的还有在他场子里,为他工作的三个工人。他们分别是李大龙,杜玉生和王铜锁。他们与天运是同一个村子的。他们同天运一样,靠着力气本来可以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然而,这一切都随着他们生命的消亡而化为乌有。天运的撒手西归,留给家人的不仅是悲恸,还有生命债需要赔付。所有一切争端的终极解决方案就是钱,然而他们缺的就是这个。
徐天运刚出殡的第二天大清早,死亡工人的三家家属就群集而至。他们的脸上已然没有了悲恸,溢满的却是激愤,憎恨和鄙夷。老徐家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如此气势汹汹无非是来索取他们亲人的命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在徐天运尸骨未寒,而且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摆出一副要是不给钱就要把老徐家平了的架势,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徐婶虽是一个标准的农妇,但也见过一些世面。她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强颜欢乐将面如铁灰的众人让进屋里,然后转身对振飞说:“振飞,你去把牛放了!”
“妈,我想留在这儿!”振飞并没有动,而是站在原地很执拗地说。
“让你去你就去,你留在这儿有什么用!”徐婶顿时变了脸色,怒斥道。
“可是……我……”振飞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母亲的脸色着实难看,也只好闭了嘴。他不想走。他认为他是这个家的长子,理应承担起应尽的职责和重担。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去呀!天都快到晌午了。我是你妈,我还没死哪,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徐婶很刻薄地催促道。
振飞皱了一下眉头,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浓重的叹息,低着头走出房门。
看着振飞走出门,徐婶又对振华和振邦吩咐道:“你们俩去把村长请来。他来了以后,你们俩就去陪你哥去,我不叫你们回来就别回来,听见没有!”
徐婶那不容反驳的语气和架势根本就没给两个孩子任何反驳的余地,况且还有大哥的前车之鉴,两个孩子不敢违命,更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地走出了门。看着三个孩子都被自己打发走了,徐婶稍微放了点心,她不想让还未长大的孩子们受到任何不必要的伤害。他们根本也解决不了什么,她很清楚接下来要上演的可能全是利益的纷争,包括死者家属和她自己,她不想让孩子们见证生命和金钱之间如何进行讨价还价,并且深受其害。但她仍然还有些不放心,于是就跟了出去。
日期:2015-10-11 11:28:55
振华和振邦刚走出院子的大门,就一眼看到哥哥正躲在门侧。振飞将手指掩在嘴前,示意他们不要大声说话。当两个人走到振飞的面前,振飞就询问他们要干什么去。两个弟弟如实做了回答。
“你们俩去放牛,我去找村长。”振飞说着将缰绳递给两个弟弟。他想要留下来,他不想让母亲独自一个人受委屈,默默地承担所有的不幸。两个弟弟刚要接过缰绳,突然身后传来了尖声地怒吼:“你们都在干嘛呢?是不是想逼死我呀!怎么全不听话哪!”
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向声源望去。即使他们不看,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徐婶正横眉立目,气得浑身发抖。她的三个儿子都默默地低下了头,乖乖地去干各自本应该做的事情。
村长的家与徐家只有百米之遥。很快,振华和振邦就把村长请来了。当村长进院的时候,老徐家的屋子里正无比地喧嚣。
“他徐婶,你知道我家的情况……”李大龙的的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的老婆婆一直瘫痪在床,孩子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而我又身体不好,全家上下都靠大龙一个人,现在大龙没了,我们家可怎么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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