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清翼看了看手中的缸子,又抬头去看那远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忽然胸口有一种麻粟之感,就好像被一道极微弱的电流刺激了一下。不禁用手一摸,摸出了一个器物出来。
那是一枚硬币大小的胸针,上面是一个半身人物像,没有五官。但那人物却并不显得孤单,他周围还有若干道轮廓,就像苏联的那种套娃一般,大的将小的套起来,数十层的样子。胸针的反面,隐有一行字迹“赠 廖清翼 P.U”
日期:2016-03-26 16:17:00
廖清翼见那胸针,心中不由又是一痛。P.U是其在海外妻子名字的缩写。当年他选择回国,妻子表示尊重,却不愿同来。于是两人离婚后廖清翼回国,在行李中发现了这个胸针,想是前妻临别时送的,就一直戴在身边直到现在。
不待他继续多想,广播喇叭的声音再次响起,敦促着人们开始劳动生产,廖清翼只得摇摇头,将胸针收好,随人群向远方走去。
之后是一天的劳累,第二顿“糊糊”在下午四点左右,之后的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又重回到了土窝子。
廖清翼的土窝子最开始住着四个人,一个月前患“肿病”死了一个。现在剩下的三人分别是廖清翼、顾明辉、沈杨。沈杨比顾明辉略大,三十岁左右,考古出身,也是几人中身体最好的一个。
沈杨今天似乎特别兴奋,一进土窝子,慌慌张张关上了门,还拿了把铁锹将门抵上。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道:“廖工,明辉兄弟,有好东西!”
廖清翼两人对望了一眼,慢慢凑了过去。只见沈杨自怀中抓了一把东西,献宝似地递到两人面前。
日期:2016-03-26 16:52:00
沈杨呵呵一笑,神色中无限得意:“今天我管播种,趁管事不注意拿的!”
“沈哥,队里的麦种,可是看的非常紧的!”顾明辉眼睛闪着光,话虽这么说,可那年轻的脸上却是一脸兴奋。
“不怕!”沈杨道,“家里祖传盗墓的手艺,论眼明手快,甩他们八条街!再说,看这情形,咱要不自救,还要把咱都饿死不成?”
“这......”廖清翼有些犹豫,“沈兄弟,你自己留着吃......”
沈杨又笑,拍了拍有些发鼓的肚子,“我当时就吃了不少,这是给你们的!”
一股暖意涌上两人心头,谁也没有再说什么。真正的粮食,怕是有半年没有见到了,没有生火,就着唾液将那些麦种生生地嚼碎咽了下去。
可就在当晚,廖清翼被一阵剧痛自睡梦中拉了起来。肚腹之中翻江倒海一般,痛的他不禁微微呻*。
正这时,旁边沈杨也是抽搐了一下,廖清翼转身看去,透着房顶射下来的月光,他看见了沈杨一张扭曲变形的脸,正大瞪着两只眼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的身体,像个虾子一般,扭曲地弓起来,两手紧紧地抓着胸腹前的衣服,痛苦的强忍着呻*。
日期:2016-03-26 17:23:00
顾明辉这时也坐了起来,正皱着眉头捂着肚子。
沈杨忽然扭过身子,看见廖清翼两人,口中竭力地冲着他们说了三个字!
“毒......有毒......”
廖清翼跟沈杨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不是笨人,立刻一下子蹦了一起,伸手就去掏嗓子,一阵天地旋转,傍晚吃下的东西,合着胃酸一并吐了出来。
春播的种子,为了防虫,都是先拿六六六粉拌过的,三人刚才竟将此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两人吐完,马上又过来围住沈杨,要他坐起来,也把吃下的麦种吐掉。
沈杨此时面部因疼痛扭曲地更甚,双颊潮红,口中满是白沫,嘴唇均被咬破,鲜红赫然在目。
“沈哥!快......快吐出来!”顾明辉声音似都带着哭腔。
沈杨无力地摆手,用口型比划了“对不起”三个字。忽然,他眼睛瞪得如两只铜铃一般,喉中终于说出两个干涩的声音。
“我恨!”
惨白的月光,如银般泄在那床留着棉花的破棉絮上。盖着沈杨的身体,他蒿草般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苍白的脸上胡茬微露。唯那一双眼睛,大大地张着,盯视着那屋顶漏下来的月亮。
......
日期:2016-03-26 18:06:00
沈杨吃的麦种最多,时间也最长,所以他死了,他的眼中似还流露着对廖清翼二人的愧疚。而更多的,是一种滔天般的不甘。
大队那边,似乎没有人关心这边的事情。丢失麦种毕竟可能有人要负责人的,所以沈杨的死因是误食了戈壁滩上一种毒蜥蜴。第二天一大早,便被人抬走了。其中有个管事别有深意地看了廖清翼和顾明辉一眼。
“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必然付出代价。改造那么长时间,一点没有转变。真是资产阶级亡我贼心不死!”
屋顶,风沙灌入,发出的声音,如天地皆哭。
廖清翼跟顾明辉也吃了麦种,但量小很多,加之时间不长又都吐了出来,保了条性命下来。顾明辉年轻,几天下来也就恢复了,但廖清翼却再也站不起来。
饥饿加之中毒,让他本就严峻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他的全身都浮肿了起来,眼睛肿的只剩两道缝隙,如两道深沟,夹杂着泪水。
任大队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时日无多。
日期:2016-03-26 18:12:00
此刻他正躺在那间土窝子内,顾明辉离开劳作去了,只剩他自己。他静静地躺着,手深入怀中,那枚胸针又再次拿在了他的手上。晶莹剔透,不知什么材质,温润有泽。
廖清明开始回忆他的一生,求学,结婚,生女,回国,劳改。
一张张脸庞浮现在他眼前,父母、同学、朋友、妻子、女儿,学生。最后是沈杨那张没有闭上眼睛的脸。
他忽然有一种无法控制的情绪,将他的胸膛撞得剧痛,却又无法宣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选择......错了吗?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这土窝子当中,回荡了起来。
“你......快要死了。”
...........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原因是:自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廖清翼!
他死了,或者没死。没有人知道。
或者我们可以这样总结——廖清翼,消失了。
但故事到了这里,这样的结局,怕是没有一个人会满意。
所以,笔者将一段问询笔录附在后面。作为这个故事的结局。
日期:2016-03-27 20:42:00
关于劳改分子廖清翼失踪事件的问询笔录(第2次)
问询时间:1960年4月1日晚19时0分——20时20分
询问人:某某军区下派某某省第八劳改支队工作组组长 耿松良
被询问人:第八劳改支队劳改分子 顾明辉
记录人:某某军区下派某某省第八劳改支队工作组组员 张倩
问:你是顾明辉?
答:是。
问:第八劳改支队右派分子廖清翼跟你是什么关系?
答:他曾是我在兰州大学就读时的物理学导师,后到达第八支队曾是我的室友。
问:那好,你回忆一下,你最后一次见到廖清翼是什么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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