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瞎子鬼说,从东边来的人,顺着太阳,就是要到阳世上投胎去;从西边来的人,顺着夕阳,就是要到阴曹地府去报名的,是死了的人。”
“这两队人马都要经过一个叫鱼眼梁的地方,这个地方就在秦岭中段,靠近宝鸡那个地方。那里有一个阴阳驿站,驿站里常年四季住着一位鬼婆子,单等着给这些过往的客人灌下**烫。”
“喝了迷糊汤的人,都会自己跳进秦岭山脉的一个无底洞里,然后被牛头马面接走,去了阴曹地府报到。”
我问道:“要是有人不喝怎么办?”
斗笠说道:“也有忘记灌了的,那样的话,世间就会多出一个神童来,但对鬼婆子来讲,那就是渎职,是要被下油锅的。”
我感觉这就是老掉牙的、骗三岁小孩的故事。
斗笠又说道:“像你和我这样的鬼,不归上下两界管,所以鬼婆子不会给我们灌**汤药。喝不上**汤,虽然死了,但你知道死之前的事情。这你该明白了吧?这就是咱们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的缘故。”
“但这也不好,我们入不了地府,办不了鬼户口,就无法享受鬼福利,就不能脱胎转世的!”
斗笠又说道。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有点半信半疑,说道:“你的意思就是,这些人将永远是鬼了?”
斗笠点点头,说道:“是的,这难道不悲惨吗?”
我们两个沉默了半天,最后斗笠又问我道:“你可知道中国一年失踪多少人么?”
我摇摇头。
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说:“至少有六十万,而且大多数都已经死了。”
“所以,单从改革开放来讲,就总共有一千八百多万人都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踪——也就是死了!”
我有点吃惊,说道:“这个数目不小啊!”
斗笠不屑一顾地说道:“这还不算之前的,也就是上下五千年以来失踪死了的人,还有那些外国人,日本美国澳大利亚等等,你想一下,这些孤魂野鬼是不是大概超过几个亿了?”
帐最怕细算,这一算,我也大吃一惊。
“还有,这些人是失踪的,所以好多人没有来得及注销户口,还在户口本上挂着,在外国就是社区登记册上没有划掉,所以都是户口本上的死人,阴曹地府当然不会要这些身份不明的鬼的。”
我问道:“照你的说法,这些鬼魂就是无家可归,是孤魂野鬼了?”
“那当然了,进不到地府,也就无法转世重来,所以只能四处游荡,永世不得超生!就像是判了终身监禁一样,永远出不来!”
斗笠心惊胆战地说道。
我长出了一口气,豁然开朗般地感悟出一个道理:“地府和阳世上相互循环,所以人口鬼数都保持平衡,不会增长,但是孤魂野鬼不得转化,于是就越聚越多,是吗?”
斗笠伸了伸脖子,咽下一口唾沫,然后说道:
“我听那个瞎子鬼说,先不说世界上,单就中土,也就是九洲大地,就差不多有一亿多孤魂野鬼,整日里游荡在神州大地,不得超生!”
我吃惊不已,说道:“这些孤魂野鬼到底有没有人管啊?”
“当然有啊!听说在华夏神州,就至少有七个门派掌管着这些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脏东西。”
我急忙仔细听来。
“我听瞎子鬼说,最厉害的算是玄幻鬼派,首都在北国,它们功力最为强大,被称之为飞尸;还有盗墓脏尸,就是经常盗挖人间墓葬的那些人死了以后变成的厉鬼,它们最残忍最狠毒了;还有江南水鬼哦,也很厉害的;还有那些穿越小鬼,门派更多更杂;最恐怖的是蛊毒门派,也是不简单的。”
我简直就像是在听评书一样,几乎不敢相信这些流派众多的鬼事情。
“现在你知道了吧,你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终于无言以对。
我暂且顾不上什么玄幻门,什么盗墓派,什么苗地盅祸,什么穿越小鬼,石马僵尸吸血鬼这些外来杂派,什么中原阴阳大师,不管他们把鬼江湖鬼世界搅得怎样的天翻地覆,这都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关心我自己: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但答案就像钉子一样钉在木板上:我真的死了!一点也没有骗你的意思。
不管是谁,这都是一个花多少时间,都愿意探讨清楚的问题!
我还没有活够啊?我的事业已经做大做强了!我还有好多地方没有去玩过,我还有好多小吃没有吃过,我还没有结婚,我还……怎么突然之间就死了呢?
而且是年龄不超过三十的夭折啊!
一个人被宣告死刑,一个人被证实得聊癌症,一个人被当场揭穿已经死亡,我就是后者,总之,恐怕都跟我现在心里的滋味一样,是五味瓶,不,是七味瓶打翻了,苦辣酸甜嫌盐淡,无法形容。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入目全是一些黑暗的影子在那里晃来晃去,头上的月牙也已然睡去,身边的湖水也已经睡去,那个戴着斗笠的家伙也打算要睡去,那堆火也是昏昏欲睡。
突然,湖面不知怎么的就起风了。
风乍起,吹得四周的纸树黑花不停地颤抖着,就像无数鬼影子一般到处晃悠。整个湖水像是一叠被子一样起伏荡漾,恰似好多小鬼被埋在下面胡闹一样。
我现在没有了恐惧,没有了害怕,没有了孤独和寂寞,有的只是麻木和悲伤,人类应该有的七情六欲,现在在我这里已经指数般急剧下降,变得无所谓了。
一个活得好好的人,一位主编,一位小说家,一位准名人,居然就这样不知是被谁宣告死亡,被打入孤魂野鬼的类别里,连做梦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这让人情何以堪!
我想不通!绝对想不通。
那个火烧鬼,也就是比姚明还要高的那个篮球运动员,已经吃饱喝足了,伸着懒腰,打着饱嗝,嘴里迷迷糊糊地说道:
“我先前老是看那些描写玄幻、奇幻、盗墓、穿越和阴阳大师等的恐怖小说,没成想这些居然都是真的!哎,我以为全是假的。”
“他们都是那些孤魂野鬼的代言人,都是被这些鬼附了体的大神啊……”
这个家伙说着说着身子一歪,倒地就睡着了。
现在,整个二龙山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一个刚刚明白自己已经死了的人,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周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万物皆已入定,只有我这盏孤灯还亮着,但很快也要在风雨飘摇中熄灭了。
风吹得那几只鸬鹚羽毛飘动,它们蜷缩在一起,挤在一个地方,都瑟缩着睡着了。
突然,库库挤挤、刷啦刷啦的响声突然在我的四周响起。
我本能地回头一看,只见那些大象和鬣狗,还有狮子和鬼伥等等,它们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这会儿都一个个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后,好像也在为我这个不幸的人悲伤一样。
有个鬣狗嘴里提着一样东西探到我的面前来,嘴里吱吱呜呜想说些什么。
我低头一看,那不是燕子的那副骨头架子么?
我拿过燕子的骨架,把她往沙地上一插,她就乖乖地站在了我的身边。
“李锐!李锐!”
我听见她在叫我。
我沿着声音找过去,发现燕子的那个头颅,被一个鬣狗含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地在那里喊我。
我木然地搬过来那个头颅,木然地问道:“是你在叫我?”
头颅眨眨眼睛,表示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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