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我又要开始找工作了。

　　隔天我约了另一家单位面试，走过那片熟悉的广场，和那条无谓的镂空走廊，到了路口，迈腿的一瞬间下意识停住，余光里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还是那双腿和那头长发，外加分毫不差的衣服。
　　我看着她走过去，接着被撞倒在血泊中。
　　我立即转身跑过广场，在路口没有任何铺垫的前提下抱紧了她，姑娘一个耳光打过来，我只好告诉她我是她男朋友，她呆呆的，说：
　　“……还真的有点像。”

　　我说我真的是，我把自己尽量想象成文学家，描述着她的手她的腿她的痣，和她喜欢去的那家书店，姑娘怔了很久，最后跟我回了家。
　　又开始温暖的日子，我买了一只金鱼、一束百合，和一张弹性十足的床垫，姑娘嗅着花说金鱼很难养，然后懒洋洋的趴到我胸口。
　　两只金鱼在透明的鱼缸里转来游去，我告诉她看到他们，会错觉自己非常自由伟大，她笑嘻嘻的总结道：
　　“无谓的哲学家。”
　　然后环住我的脖子，送上她温柔的嘴唇。

　　是的，与肉体相比，这些虚妄的理论都不算什么。
　　我紧紧抱着她，问她的名字和来历，她问我不是她男朋友吗？我就告诉她我们的故事，一个奇幻的故事。
　　姑娘笑了，我又问她的男朋友，她问我不就是她的男朋友吗？我说我问的是前男友。
　　姑娘说：
　　“你知道为什么鱼可以没有记忆也很快乐吗？”
　　我说我不知道。
　　她说：
　　“大部分的鱼缸都是透明的，这样他们绕着转悠时，会错觉这就是整个世界……而且，他们也会经常忘记自己还有记忆。”

　　这种错觉是不是雷同于我刚才说的错觉？
　　我不知道。
　　然后她又说：
　　“……这是我前男友告诉我的。”

　　我只有把她抱的更紧一点。
　　日子像水车，周而复始从同一个地方经过，于是金鱼又死了，姑娘又不见了。
　　日期：2016-06-15 17:36:19
　　我回想着我跟她相遇的点点滴滴，联系了那家早就约好面试但一直没去的公司，对方果然对我保持着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时间又回来了。
　　我整装待发，选择同样的时间和同样的地点，在路口等候着我的姑娘，对方翩然而至，就跟我们真的约会一样。

　　我立马不要脸的拦住她，像背诵史诗一样陈述着我们的相遇，然后带她回到那所熟悉的房子。
　　半路我买了一只金鱼，和一束百合，她问我：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百合？”
　　我说你忘了我是你亲爱的吗？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百合吗？”
　　我摇摇头。
　　她说她前男友告诉过她，百合代表着等待重逢。
　　可惜重逢的日子躲不开焦虑和担忧，我再也无法掩饰，暴躁的询问她的姓名来历，还有那个前男友，姑娘说：

　　“你把我当成那只鱼吧……”
　　我问她是不需要记忆的意思吗？
　　她笑嘻嘻的：
　　“所以你愿意当我的鱼缸吗？”

　　我叹口气，抱住了她。
　　这个时候，肉体的交融比什么都更让我安心。
　　可第三天姑娘就不见了。
　　那只金鱼也死了。
　　时间要比前几次短了好几天。
　　我打电话给那家面试的公司，人事小姐的声音还是那么悦耳动听，还是建议我可以去看看，我开心的盛装出门，早早在路上买好了金鱼和百合。
　　姑娘还是那位姑娘，可以化解春躁秋乏的姑娘，可以让我沉浸美好忘乎所以的姑娘。
　　从此时间不会带走我的一切，反而会给我带来一切。
　　姑娘和我在房子里肆意翻滚，不知春秋，她问我：
　　“你那么喜欢百合吗？”

　　我告诉她那是等待重逢的意思。
　　姑娘更加热烈的拥吻住我。
　　我能感受到她的幸福。
　　然而第二天，她就消失了。
　　我只有再次穿过广场，回到路口。
　　这次我等了很久，姑娘都没有再出现。

　　我忽然觉得不太对劲，昨晚的余温还在，怎么一眨眼就消失了？
　　日期：2016-06-15 17:38:23
　　买来的金鱼早就死去了，百合还在花店里，我四处寻找，书店酒吧街道，甚至超市，还有那条马路，可找不到任何踪迹，时间把他们擦拭的很干净。
　　我回到那所房子，看着那只独自面对全世界的金鱼，他的淡定从容，反衬出我的无知仓皇。
　　我忽然觉得好笑，又觉得恐惧，姑娘会不会已经死在车轮底下了？而且是无休止的死去。
　　我的心隐隐作痛，开始在房子里四处搜索，泛着霉味的床，破败的储藏室，在微风中晃动的窗帘，最后在放金鱼的台子下面，找到一张牛皮纸袋。
　　里面有封信和一些证件，我先撕开信，上面写的是：
　　“我们分手吧，我已经知道当年我爸让叔叔背黑锅的事，后来叔叔自杀并不是我爸直接下的命令，但我很难过，然而我也不能接受你调查我爸爸。
　　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我也认命了。
　　爸爸已经知道你搜集他证据的事了，别想着报复了，你斗不赢他们的。

　　拿着这张机票快走，我会把可以保你命的东西在机场拿给你，你出去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没有开头没有署名，我只能肯定这不是我写的，那么最近唯一进来过的就只有姑娘了。
　　我拿起证件看了看，原来是护照、签证和机票。
　　上面的照片都是我。
　　我回过神看看机票，离登机只有一个小时，如果这封信是姑娘给我的，那么按照她的承诺会在机场见我，这也许是最后可以见到她的途径。
　　也是了解最后真相的方法。
　　我将东西塞回牛皮纸袋就跑了出去，城市里的车和人依然自顾自的忙碌，我穿梭在里面，假装自己是混浊的池塘里永远能够找到回家之路的鱼。
　　穿过稀疏的绿化带，穿过空荡荡的广场、穿过无聊的长廊，穿过枯萎的藤蔓，穿过形形色色，穿过川流不息，穿过记忆，穿过……马路……
　　一声响彻耳畔的急刹车后，天旋地转，我倒在了地上。
　　侧过脸看去，透过逐渐聚拢的各种裤脚、鞋子，姑娘的肉体就在不远处，曾经的鲜活不再，此刻只剩僵硬和颓败。
　　血液开始在腌臜的大地上蔓延，顺着马路的缝隙涓涓而来，与我的血液接壤，最后重逢到一起。
　　我想起家里的金鱼，应该可以在他的世界里自由愉快到死 ——
　　那样也不错。
　　2016年6月5日　 21：59改

　　完结于庐州上派
　　日期：2016-06-15 19:05:46
　　第一章
　　艳阳三月，春暖花开。
　　唐梅凝跟着外院管事娘子黄妈妈穿井过廊，到了内院的角门处，后者停住脚，她也跟着站住身形，只见黄妈妈对着内院看门的老妇陪笑道：
　　“孙妈妈好啊，太太让唐老爷的姑娘进去拜见呐。”
　　那位被叫孙妈妈倒也客气：

　　“早得了信了，您老要不要进去先禀报一番？”
　　黄妈妈当下明了，原是太太宣的人直接带进去也不是不行，但听孙妈妈一说，她便知太太可能是有些先头话要问，于是对唐梅凝说了句“姑娘稍等”，就跟着孙妈妈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