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轩，你们可要记住欠郑所长这顿饭啊!”钱所长煞有介事地嘱咐王敬轩道。王敬轩倒是觉得这是他在提醒自己，下次别犯这样冒冒失失的错误了。

　　“忘不了，您放心吧。”王敬轩赶紧说道。
　　接着，两位所长再次点上烟，又聊起了食堂，其实各所的食堂都是一个大难题，关键的问题是钱。那时因为某位大学生在广州被收容时身亡，全国刚刚取消了收容制度，又改革了暂住证的办理制度，没有了返还款，派出所便断了好大的一份收入。分局不给补贴，民警们一个月不到一百块的伙食补助，实在是难以维持，民警本身值班的次数就多，又不停地加班，吃得次数比在家里要多得多，光靠那点补助，只能天天吃青菜，见不着肉腥。这就需要到外面去找钱补贴食堂，无非是厂矿企业或是农村大队的赞助，而胆大点儿的所长，民警还跟着沾点儿光，胆小的所长或者是心黑的所长可就把民警们害苦了。

　　王敬轩没心思听他们念叨食堂，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便往楼下溜达，郝蒙马上扛着相机跟着往楼下走，到了院子里，王敬轩先招手着，把事主小两口叫到了身边，叮嘱他们一会儿车来了，一定要好好地、认认真真地、仔仔细细地看，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日期：2016-06-26 09:44:52

　　不一会儿，目标车开进了派出所的大院，停稳之后，从驾驶室里下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民警，王敬轩想这位就应该是郑所长说的老隋吧，便走上前去，叫了声“隋哥”，又递上一颗香烟，连声说：“谢谢隋哥。”
　　“不客气，这点儿事算什么，你们好好看。”语气和蔼可亲：“我认为不应该是这辆车，因为老板我认识，他不可能干这种事。”说着低下头来任由王敬轩为他点上香烟。
　　王敬轩坚持着要把证据做实的原则，既不查实便查否，但一定要让证据确凿。他把所有车门都打开来，让小两口仔细辨认。车的周围除了他和郝蒙，还围上来许多位八里桥所的民警，包括刚才他的一位同学和轻声与他说话的那位四十来岁的老民警。
　　黄兴乃和他媳妇郑玉萍先是在车的周围转了转，摇了摇头，这让敬轩把心提到了喉咙。他们又爬到车上，蹲在后车箱里打转儿，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旁边的民警还不时给小两口出着主意，有的说：看看车前面挂的红色吉祥物有没有印象。有的说：看看车膜颜色是不是。那位四十多岁的老民警说：看看里边有没有什么印象最深的地方，比如当时在行车过程中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这也是王敬轩要提醒小两口的，却被老民警抢了先，不禁佩服地看了看老民警，老民警这时也正在看他，他们相视一笑，目光继续再转移到小两口身上。

　　郑玉萍先下了车，对着王敬轩摇摇头，说道：“我们一直在车里抱着头，虽然没看清什么，可也多少有些印象。这辆车我看不像。”她这几天话不多，这次话一多，就让王敬轩的心凉到了南极洲。
　　王敬轩也跟着仔细地观察，只见车辆半新不旧的，车身沾满灰尘，四个轮子周边一律向后甩出一些泥点儿，显然是多日未洗的缘故，却又不像房山的蔡海涛那辆车脏得那么邪乎。车内的中间一排座椅被拆掉了，只有最后一排三人座椅，地板上有些泥土，中间零星地散落着一些菜叶，四周玻璃贴了黑膜但并不是很深的颜色。座椅椅套已经很脏，可绷在椅子上仍旧很合身，反光镜上也挂着一幅毛主席像，可表面又脏得不成样子。

　　“好像不是。”黄兴乃仍旧蹲在后箱里小声地嘟囔：“怎么哪里看着都不像呢。”
　　王敬轩的心里再一次咯噔一下，心里虽急却不敢带到表面来，线索难道就这么又断了？
　　王敬轩实在不甘心，其实他当时不知道这种不甘心，在社会的进程之中起着多么重要的作用，男人不甘心自己官升得慢、财发得少；女人不甘心自己的衣服不够多、不够漂亮；父母不甘心孩子的成绩总是这么差；孩子不甘心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游戏机，凡此种种才构成了我们当今的社会，才使社会纷繁复杂，也才推动了社会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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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要对黄兴乃说你不许下来再仔细看看，话还没说出口，原本应该扛着相机认真拍摄的郝蒙先急了，几乎是不耐烦地喊了：“你不许下来，就不能再仔细一点儿。”说着转过脸来对郑玉萍又说：“你再上去看看，这是给你们报仇呢，光知道挣钱呀！岂有此理。”
　　郑玉萍看了一眼王敬轩，发现他也正在看着她，那眼神不容申辩。便又无可奈何地爬到车上。周围一圈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小两口的身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男的背对着车门一条腿从车上往下伸，扭头对着敬轩说：“没什么，真的不像是这车，我什么也看不出来。”王敬轩真想骂他是个废物，想骂他为什么就一直抱着头什么都不看。
　　郑玉萍再一次从车的另一侧下了车，黄兴乃的一条腿还在车上。
　　王敬轩无奈了，彻底地放弃了。只得对熊副所长和老隋说：“麻烦您了，看来真不是这辆车，请您们把车还回去吧。”
　　老隋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位上，刚要发动车子，男的惊叫一声：“啊！是这辆车！是这辆车！”
　　“怎么回事？”王敬轩心头一热，向前紧跨一步。周围的民警呼啦一下围拢过来，郝蒙居高临下地举着摄像机对准了黄兴乃。就见黄兴乃从后轮上方鼓起来与车厢地胶的接缝处，抠出来一块叠了几层的纸巾，递给敬轩看。
　　“是这个车。我想起来了。当时，他们把我们拉上车，有人打了我的脸一拳，我的鼻子破了，路上他们看我并不反抗，副座上有一个人就递给我两张纸巾，第一张沾的血多，我用完揉成团儿仍了，第二张我擦完血后在手里玩，叠了几层，下车时顺手就把它塞在这个地胶缝里了。刚才我把这事给忘了。”黄兴乃像一个刚刚考了满分的孩子把考卷交给父母看一样，兴奋地说。
　　所有人都非常高兴，特别是王敬轩和郝蒙只能用热血沸腾来形容，这些天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王敬轩接过纸巾，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打开，上面确实有一片干透了的血迹。老民警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现在应该传唤车主了。”
　　郑所长和钱所长趴在楼上也看到了全过程，仍旧炙热的西晒阳光把他们右侧的面容映照得通红且泛着油光，左侧稍暗却也遮盖不住兴奋，二人都是满脸堆笑，郑所长趴在窗前喊道：“都上来吧。”
　　郝蒙扛着摄像机像是真的有些累了，几十斤的家伙在他的肩上已经将近两个小时了，可他不愿漏掉这激动人心的时刻，抖一抖手，追着人群快步往楼上走，又抢在了王敬轩等人的前头站到会议室的门口，特意给敬轩来了一个特写。王敬轩也忘了曾在镜头前的紧张，乐呵呵地把那张纸片举到摄像机镜头前夸张地晃了晃。
　　日期：2016-06-26 09:46:42
　　王敬轩走进会议室，刚才在楼下观战的同志们也跟进来一大帮。郑所长让所有人员都坐下，开始分配工作：“熊所长还有老董全力配合王敬轩同志工作，该传的传、该抓的抓，务必要求快查快办。”他对着熊副所长和那位给敬轩出主意的四十多的老民警说。语气坚定有力，颇有指挥若定的架势，当然，一般能做到所长的位置上的，大部分都是身经百战，历经磨难过来的，没有两把刷子怎么成，更何况是在派出所这样的队伍里当领导。之前产生的不愉快完全是个人的一点儿小性格而已，现在他们都在为自己是一名丨警丨察而自豪着。钱所长只在一旁微笑，并不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