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4-30 17:32:00
　　四、畜道之幽蓝
　　『贰拾肆』
　　买来的微型摄像试着装在爷爷的大门口，正对着自己家门方向，经过之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想想却总是不对——是啊，若是对方不转过脸来，只能拍到一个背影。
　　楼梯才最重要。可以从正面看到上楼者的脸。
　　但这价格低廉的微型摄像的视角不是很大，辛远摆弄了好几次，终于找到了兼顾楼梯和大门的角度。
　　房间角落里放着一只被搁置的电脑，他已好久没去碰它了。曾经上网，没日没夜，那股子狂热劲，汹涌的沉迷，放任的冲浪，什么时候刹住了车，也已忘了。同某阶段共同度过的物和人一样，莫名其妙爱上，以为一叶一秋、一人（物）一世，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爱就不爱了，丢了就丢了，就像攥在你手里、陪你走过一程的那片树叶。
　　仔细想想，他没什么兴趣爱好，也没什么野心宏愿，随着年龄增大，只是一个疲于应付现状、劳顿不已的普通人，已找不到年少无畏、率性而为的热情和冲动，就像一条由无数岁月组成的弯曲走廊，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中，目的地已迷失，而初衷，也早已丢失。
　　手指伸过去，按了主机的开机键。按下去的一瞬，还是产生了久违了的兴奋感，像有另一个世界在等待着自己的粉墨登场……
　　搁置过久的电脑，宛若一个被弃的怨妇，发出一声咆哮，嗡——
　　他拍打了几下，主机恢复正常，安静了。显示屏还算争气，跳现出桌面。一切正常，恢复原样。曾让他在网上冲浪的浏览器，还有各种游戏软件等，它们都沉睡了很久。只不过，现在上不了网。他早就不交宽带费了，家里的电脑已断网。
　　幸好，断网，同他偷摄家门口的动静没多大关系。
　　万事俱备，只待主角登场……
　　偷拍了一段时间，试试效果，只见到雪花片一影一帧地掠过，辛远东敲西打了一会，也不见好转，那不见图像的雪花点点，让他心里有些气馁。

　　正当他想要退出时，雪花片跳跃了几下，然后画面突然出现，他的手停顿了一下，当看清楚画面上显示的正是他的房门和楼梯，他惊喜不已。
　　连接成功！
　　开始几天，画面上每一出现一张变大变形的熟脸，他都觉得无比新鲜有趣，但这新鲜劲没过几天，重复看老头老太上楼下楼，他很快就生了厌。
　　该等的人还是没等到，倒是把这幢楼三楼以上住户的行动规律给摸了个透：四楼，6点不到，王大伯夫妻俩穿着一身太极服，去早锻炼；7点多，陈奶奶出门买菜；五楼，见面只点头微笑却叫不上名的中年女人，大概还没退休，每天朝九晚五的；另外一家人可能是卖菜的，每天凌晨两三点就出了门；而三楼住他对面的，吴昕，则在凌晨一两点回来……浪费了几天时间，他期待的信没出现，人自然也没跟着露面。

　　一无所获。
　　这个微型摄像机每天最多只能持续录像四五个小时，他估算了一下，决定白天不再录像。这幢楼里的人，大多都是早睡早起。天气舒适时，老人们都喜欢聚集在楼下接点地气，家长里短的聊天，来个陌生人，老人们非常警觉，防贼一样盯着外人看。
　　晚上零点后，再让微型摄像机开始工作。时间上，这样安排，相对而言比较科学。
　　零点刚过后，他便蹑手蹑脚在老地方安装好了摄像机，下次就这么放着吧，他不打算再将机器反复安装了，只要连接一下即可。他刚打定了主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准备进房，突然听到楼梯口有了动静。
　　他一个闪身，将灯关了，门虚掩，静听着来者的脚步声。
　　大概不熟悉楼道，来者有些踉跄。等对方走到三楼，站在他门口停滞了三秒，还未等对方反应，他迅速将灯开着，大开房门……
　　出乎意外，他逮了个正着的，竟然是吴昕。
　　黑暗中的她，被室内光线包围着，浓妆已浑浊地浮现在她的脸外，她摇摇晃晃，拎着一只与她细瘦身体不成正比的大大单肩包，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身酒气，她眯缝着眼斜睨他，非醉非醒。

　　他心知刚才举动太过唐突，朝吴昕抱歉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将门关上。突见吴昕伸出那只纹了心形刺青的手，将门抵住。她人却不进去，只是倚着门，带着几分轻佻的神情，两片抹得血红的薄唇之间微露出一排细白牙齿，似语未语，而宛若小动物的一双眼，则直勾勾盯着他，她散发着强烈荷尔蒙，变得像狩猎的雄性，而他倒像扭捏无措又慌张的雌性。
　　两人都不说话。她眼神灼热。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两人僵持着。他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更听得到自对方清晰缓慢的一呼一吸。终于，他意识到，自己曾熟稔的恶作剧游戏，今日棋逢对手。
　　这一次，他选择回避。她跟着进来，他不用看，也感应到她灼人目光停留在他的背部，酒气蔓延在身后。
　　她靠近，伸出手，慢慢地触碰了他的脸。那股酒味，令他渐感呼吸困难，从心理到生理的排斥，他略一侧身，倒退了一步。她和他，已不在一个平面上。她满不在乎地斜视他，像一朵遍身开遍了罂粟的花。
　　他不是柳下惠，莫名死去的一潭心水上，有倏忽点燃的微弱磷火……
　　“辛远，你的眼睛，很容易让女人迷恋，你大概不知你的罪过。”说这个话，似最后的诱惑。
　　她转身，掩门而去。
　　他愣了几秒，旋即关上房门，令人神驰的氛围已荡然无存，理智回体内，这才发现自己快要虚脱。
　　刚才的一切，很是不真实……他很羞于回忆自己刚才流露的慌张和魂不守舍。
　　大概，去花都的男人的感受，就是如此。大概，在街上接受自己目光的女人们的感受，也是如此。
　　（祝福各位读书人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