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1-10 08:19:26
第十九章好梦易醒
接连下了三天的大雪终于在一个夜里停住。月光如水,夜风微动,碎雪飘忽在夜空,整座城市像是浮动在一湖水银里。
一间屋子里,两个人在疯狂做爱,气喘吁吁,大汗淋淋,虎啸狮吼般的叫床声撕裂夜空。这两个人是刘朝九和花枝俏。
另一间屋子里,一个家伙仰面躺倒,嘿嘿发笑,泪痕一样的月光在他胡子拉茬的脸上浮动。这个人是我,李大柱。
今夜的月亮很矫情,铜钱大小,像舒梅留在那页信纸上的一滴泪珠。以前的月亮不是这样,以前的月亮又圆又白,就像19年前我的灵魂。我坐起来,就着火机点燃了那几张带有泪痕的信纸,面带笑容,呼吸平稳,心情比波澜不兴的湖面还要平静。那些纸灰在没有灯光的屋子里飘忽,然后蓦然落下,就像断了翅膀的蝙蝠。有一片纸灰被风吹到玻璃上,刚好掩盖了那轮月亮,月亮换了颜色,带着一丝暧昧。
我喜欢烧纸的感觉,看着那些火苗之上升腾飞舞的纸灰,我的心会跟着一起飞,充满诗意。
小时候我跟着我妈去乡下的坟场里给我姥爷烧纸,他的坟头上开着好多野花,纸灰落在上面,野花会跟着一起跳舞。大一些的时候,我独自去我姥姥的坟头烧纸,纸灰同样会跳舞,可是没有花儿陪伴,舞蹈看上去就很孤单。成年后,我去我爸爸的坟头烧纸,纸灰依旧会跳舞,可是爸爸的坟头没有花,连风都没有,纸灰落下来,贴着茅草,贴着土,一动不动地喘息。我有好几年没去看我爸爸了,他在那世还好?
人老了就是有些不可理喻。有一天,我妈对我说,你爸爸喊我过去呢,他说他在那边感觉很冷。
我不敢接这个话茬儿,我知道我妈想我爸爸了,或许她感觉自己时日无多?
我妈的身体越来越差,走几步路都要扶着墙喘上好一阵子。
两个月前她还不是这样的,她经常会在某个傍晚,提着包好的饺子过来看我,逼我当着她的面儿吃,神情就像个孩子。
我妈很喜欢多多,见到她就张开手抱她,满是皱纹的脸蹭得多多直躲。
我妈说,她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老了可以跟她说说话,女儿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我说,你要是有个女儿也不可能像多多这么大,多多最多是你的孙女。我妈就伸出鸡爪子那样干枯的手抓我的手,嘴里不住地念叨,赶紧的,赶紧的,我要孙女。我就逼着多多喊我爸爸,多多喊了,我妈的脸就像河面上丢了一块石子一样,笑容一圈一圈地荡开,笑得直咳嗽。这个场景让王兰看见了,倚住门框,若有所思。
等王兰和多多走了,我妈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必须把小柱子给我要回来,不然我就不要你这个儿子了。
我说,本来我想让他跟我的,前几天诉状都写好了,可是舒梅不见了,让小柱子回来,谁能照看他?
我妈不看我了,望着门口的一缕风,喃喃自语:也是,他回来,他爸爸就不好找媳妇了,谁家的女人愿意来当后妈?
我又一次流了眼泪,为我妈,为小柱子,也为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生活应该如何继续。
日期:2009-11-11 08:13:57
昨天晚上,王兰过来找我,又絮叨商场让她赔钱那事儿。我心烦,转话说:“多多在幼儿园怎么样?”
王兰说,很好,老师们都喜欢她,让她参加了舞蹈队,圣诞节那天要表演给区领导看呢。
我说,以后多多上幼儿园的费用由我来出,条件是多多做我的干女儿,我妈喜欢她。
王兰说,多多就是你的亲闺女,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可是我不能再让你破费了,我欠你太多了。
这话很伤感,我不想继续陪她唠叨,就给纪青岗打电话,问他刘健那事儿办得怎么样了?纪青岗好像正在吃饭,口气很不耐烦:“我不是跟你说过的吗?这件事情以后你自己找刘健!这么大个人了,不要什么事情都依靠别人。”我知道纪青岗的脾气,如果继续纠缠下去,他会骂人的,干脆挂了电话打给刘健。没等我开口,刘健就说:“那事儿差不多了。但你得适当出点儿钱。不是行贿啊,是请人家吃顿饭。”
我问他找的人是谁?想分析一下这顿饭有没有必要请,我知道,刘健找的人,要请吃饭的话,不会便宜了。
刘健说,他找的是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门的人,有必要的话,法院那边也得有人作陪。
“你准备几条好点儿的烟,吃完饭给人揣上,”刘健口气冷淡地说,“李哥你得懂得知足啊,办这么大的事情,你几乎不用花钱,哪来这么便宜的事情?”我说,我明白,辛苦你了,以后我会好好报答你的。说完,我心想,你还不是看在我跟纪青岗有这么一层关系的份上?类似你这种社会油子,会白干活儿嘛。刘健说,过几天他安排个时间,到时候我备足资金,去海天大酒店等着买单。
挂了电话,我对王兰说,商场让你赔钱那事儿你再敷衍几天,我很快就能帮你把抚恤金要回来。
王兰的眼圈红了,眼泪在眼眶里闪了几下又没了:“多多她爸……”
我以为她又要学祥林嫂,连忙摇手:“不要说那些了,我都知道。你先回去,事情办好了,我会找你的。”
“我不是说多多她爸,我是说你,你也是多多她爸爸……”王兰想笑一声,冲出嗓子的竟然是哭声,“多多她爸,我就是做鬼也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不要说这种话,”我记得她以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心里很烦,总是鬼呀鬼的,很不吉利,“我没有帮你什么,倒是你帮了我不少。挨打那天,没有你,我淌血就淌死了……”我说不下去了,羞愤的感觉一浪一浪地涌上心头,龙二,我是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的。
王兰似乎不敢看我,躲闪着我的眼睛,说:“等我拿到钱,先付给你房租,然后让多多过来给你磕头,咱们认干亲。”
我点了点头,挥挥手说:“行。你先回去吧。”
王兰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小舒下大雪那天下午来找过你,她好像喝醉了,满脸泪水,蹲在你家门口,用手抠门。喊她到我屋里坐坐她也不去,多多过来让她抱,她抱着多多哭,把多多吓得也跟着哭……那天半夜,我睡不着,看见她从你家出来,捂着脸往外跑……”
“别说了。”我的心里发酸,推她出去,一把关了门,心说,你哭,我他妈的更得哭。
晚饭没吃,我掀开枕头,看见一个存折静静地躺在那儿,下面是几张折叠成方块的信纸。我抓起存折,一把摔到了墙根,老子需要你来可怜?老子从来不花女人的钱!有心撕掉那几张信纸,断了思念舒梅的念头,想了想,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那几张薄薄的信纸。纸上的字是用圆珠笔写的,看得出来,那上面曾经落过舒梅的泪滴。字迹很潦草,还有改动过的痕迹,那些痕迹被她用笔划拉得很乱,纸都破了。
我断断续续地看了下来,心像茅草一样乱。舒梅在里面说,她很爱我,可是她不配我爱她,因为她的历史很乱,她怀过孕,堕过胎,还生过一个女儿,那个孩子在她三岁的时候死了……我恍惚有些明白舒梅为什么会那样对待多多了,她把多多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信里,她还回忆了往事:“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差点认错人吗?”
她说,现在回想起来,她没有认错人,那个人就是我。多年之前的一个深夜,她见到过我,印象很深。那天夜里,我醉醺醺地去夜总会找人,没有找到。她说,我孤零零地站在夜总会的门口大哭,月光洒满我的全身,我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经过我的身边,听见我在絮叨:什么叫做爱情,什么叫做婚姻?什么叫做家庭?后来她才知道,我是李晶晶的丈夫,一个受了委屈,脑子快要崩溃的可怜人。
最后她说,忘记我吧,你会找到一个真正的好女人的。
整封信里,舒梅没有提到龙二一个字,难道那个死去的孩子不是她跟龙二的?难道她还有别的男人?她跟那个男人没有结婚?或者,她还“经手”过很多男人?她搞不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种儿?她为什么不提龙二呢?“你不要去打听我以前的事情,那样对你不好。”这是她在信中间写的话,隐约透露出保护我的意思。她害怕我去打听她跟龙二的事情,那样我将横遭毒手……不怕,龙二,老子不怕你!
烧掉信,我躺上床,寒冷的感觉阵阵袭来,我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毛孔都扎进了冰凌。
脑子里忽然想起这些天经常纠缠自己的那个梦,我开始疑惑,那个梦在昭示着什么?那堆篝火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欲火?那些赤身裸体的人是不是代表那些遭受欲火煎熬的红尘男女?可是那些提着枪,黑社会打手模样的家伙代表着什么呢?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恶梦是最不容易忘却的,可是好梦呢?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对吧?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