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轻轻摆手,在佣人的搀扶下,目不斜视地来到太师椅上坐下,那端庄的目光之中,似乎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已经口吐白沫神志不清的允芝,珙王爷的肩膀颤了颤,人干脆没有起身,扭着身子转向太夫人,两只膝盖前后挪动,跪着爬到了太夫人面前。
“娘亲,允芝他好歹是金家的血脉,和寒池一样,是您的亲孙子,就算我们在宫中这一脉未能传习蛊术,您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您的孙儿就这么被害了啊!”
珙王爷一字一句说的悲悲切切,就好像刚刚那个耀武扬威的人压根儿不是他一般,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却仍如同个孩子一般跪在太夫人膝下,一只手拉着太夫人的袖子轻轻扯着,目光之中满是祈求。
只是太夫人的目光根本没有在珙王爷的脸上有所逗留,而是越过他,直接望向了金寒池。
“寒池,今年这个年,过的可真是热闹啊。”
太夫人的话语意味深长,金寒池闻言儒雅一笑,微微颔首道:“孙儿幼稚,爱胡闹,扰了***清闲,是孙儿不对。”
祖孙二人的话简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家中闲谈,若是放在茶余饭后,自然是再平常不过,可眼下刚闹过允芝这么一茬事儿,两人过于淡然的反应反倒让金家其他族人不解。
金家人都知道太夫人宠溺金寒池,金寒池的父亲本就是金家本家一脉,金寒池的母亲又是太夫人的亲女儿,他当上族长的位置虽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若没有太夫人的一手扶持,金寒池这族长的位置也不会坐得如此顺风顺水。
珙王爷一看太夫人丝毫没有愠怒之意,反倒压根儿没有将他的儿子允芝放在眼里,干脆勉强撑着地面,支撑起他肥硕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奔到金寒池的面前。
“寒池,允芝是鲁莽了些,可也是你的兄弟,你就看在太夫人的面子上,饶了他吧!”
珙王爷这话听起来虽然是哀求,但无形之中却是以太夫人的名义压制金寒池,只不过在金寒池眼中看来,珙王爷这一番话着实可笑,他摇摇头苦笑一声道:“就是因为允芝是兄弟,所以寒池身为兄长,才更要好好教导他,不过只是一些小小的警惩,叔父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金寒池一边说着,人已经到了允芝面前,一只手撩起衣摆,人也跟着蹲下身,在珙王爷还尚未看清的时候,金寒池的手从耳后一扫,指尖中已经多了一根银针,他将银针捏在手中,轻轻挑破允芝胸前那层近乎透明的皮肉,霎时间,肉粉色的蜘蛛立刻犹如潮水一般从允芝的胸前倾泻而出。
除了珙王爷外,金家其他本家对这种最低级的生蛊并不恐慌,任由那些蛛蛊四窜,隐入砖石地面中的缝隙。
金寒池拍了拍手,一脸的轻松,珙王爷却丝毫放心不下来,他指着允芝身上凸起的血管道:“这里面是不是还有蛊虫?”
“不打紧的,”金寒池耸了耸肩道:“这些蛊虫即便是在体内,也死不了人,无非是,每到下雨雷鸣的时候会浑身抽搐罢了,寒池等下就差人去熬些解蛊的药……”
珙王爷瞪大了眼睛盯着金寒池,可就在他听得正认真的时候,耳边不远处却传来了太夫人的话。
“既然寒池都说了死不了人,那解蛊药就算了,”太夫人顺手从桌上抓起了一把瓜子,不慌不忙地一边剥着一边道:“不就是听到打雷会抽几下么?就留着当教训吧!”
珙王爷闻言愕然,对着太夫人不假思索便吼出一声道:“娘……”
“犯了规矩就得受罚,”慈眉善目的太夫人仍旧笑容和蔼,可那话语传入珙王爷的耳中,却犹如三尺寒冰,只听她一字一顿道:“否则,还要规矩做什么?”
第五十九章 命不由己
在这偌大的金家,不管族长是谁,但只要太夫人在,她的话便是说一不二,没有人敢反驳,即便是身为太夫人嫡子的珙王爷,在听到太夫人下令之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儿子受尽折磨,甚至连句求情的话都不敢多说。
“行了,大过年的,看你们板着张脸也看得烦了,”太夫人想了想,将手中的瓜子放回盘中,拍拍手道:“你们自己闹着吧,寒池,陪我去你房里说说话。”
“是。”
金寒池撇下允芝,目不斜视地从无计可施的珙王爷身边擦肩而过,扶着太夫人径直向他的房间走去。
当年金寒池刚生下来不久,太夫人便被接回金家,在金寒池的印象中,他是太夫人看着长大的,印象中最深刻的记忆,便是太夫人每天晚上都会在他房里哄他睡觉。
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再也没有什么人,会比每天晚上闭眼前和每天早上睁眼时都能看到的人更亲。
每每搀着太夫人的胳膊,都让金寒池觉得自己又重新变成了个孩子,虽然在继承了族长之位后,他对人生有了新的领悟,对于肩负的重任也感到更多无奈,但只要在太夫人面前,他便能感到无忧无虑的安心。
祖孙两人进了金寒池的房里,丫鬟识相地关上房门后守在外面,只留这祖孙两人在房中说些体己话。
金寒池扶着太夫人在他床头坐下,自己则像幼年时一般,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轻轻地帮太夫人捶着腿,似是不经意道:“奶奶,寒池哪里是想拿允芝下手,眼下看他们父子也知道错了,改日是不是还是叫人将蛊药送去?”
“送什么?那珙儿乃是我亲眼看着他长大的,允芝他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以为给他们解了蛊,他就会对你死心塌地感激涕零?”太夫人抚着金寒池的头发,摇摇头道:“寒池啊,世道变了,如今乃是兵荒马乱的年头,越是这时候,这族长便越不好当,奶奶我不是什么心狠的人,可为了你,只能这样。”
金寒池没有应声,窗外斜阳洒在脚下,他不轻不重地帮奶奶捶着腿,嘴上不语,心中却有所思。
“对了,”太夫人轻轻拦住了金寒池的手,歪着头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叶家那姑娘呢?叫什么来着?”
“回***话,是叶君霖。”
“对,”太夫人轻轻拍了拍脑门儿道:“是老糊涂了,未来孙媳妇的名字都记不住!”
若是他人对金寒池这么说,他自有打太极的招数,别人怎么开口,他就能怎么把话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但是他那一套招数唯独在奶奶面前使不出来,反倒像个孩子般有些不好意思,执拗道:“哪里有谁家的奶奶让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做自己孙媳妇的?”
太夫人看出了金寒池的羞涩,偏偏道:“我记不住不打紧的,你能记住就行,给奶奶说说,你和那丫头怎么样了?到底是什么打算?难不成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为你提亲不成?”
金家与叶家素有往来,但是从未和亲,在两个家族百年的交往中,也从未有过先例,第一个提起和亲的,便是太夫人,说起来,那还是大清未亡那几年,太夫人早看出这帝室王朝即将腐朽,之后的一场动荡在所难免,几大家族也必然受到波及。
为了给金家想到一条万全的后路,太夫人的首选之策,便是让金家与叶家和亲。
那时候金寒池还小,太夫人拉着他和叶君霖的手,说要给他们配成一对小夫妻的时候,金寒池甚至还不知道“夫妻”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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