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春日,一年一次的上巳节是城中百姓最热闹的日子,娘子郎君们都相邀结伴出门踏青,一舒整个冬日的压抑。这一日丹荔也随纨娘出门,由仆从婢子们簇拥着,在苏州河边撑起裙幄,开开心心的赏花吃酒。纨娘有心替丹荔开解,更是使足了气力,逗的丹荔花枝乱颤,回府时脸还笑的红扑扑的,李元祥看见,欣慰不已,亲手替纨娘整理花钗,在她耳边喃喃细语,感念她为这个王府、为丹荔、为自己做出的一切,直把纨娘也羞得双颊通红。
可这江安王府就似被下了什么诅咒,欢喜的日子总是不能长久,上巳节没过几日,日头刚刚升起,一股子诡异的紧张与骚动,就在王府下人间弥漫开来,而交头接耳的仆童婢子们,却又都在见到丹荔院中人等时,默契的交换个眼神,齐齐噤了声,任你如何打听,就是支支吾吾不肯说,把丹荔院子里的小丫头气得直跺脚。到了晚间,丹荔院子里传膳的丫头在大厨房被好一顿羞辱,话里话外被指着自己的主子不过是个教坊出身的贱籍,哪配得上吃什么好东西。此话传回丹荔耳中,把她气得拳头捏紧又松开,反复几回,终是忍了下来。好容易等到掌灯时分,一身酒气的江安王才终于回府,铁青着脸在丹荔院门前站了半刻,还不等丹荔闻讯出来迎接,竟转身去了正院。
日期:2017-05-27 18:32:30
丹荔虽然入府后待人处事一直随和,但从前做姑娘时也是个爽利的,平白受了这些气,如何能忍,是以第二天一早,就独自一人闯进了正院中,只为找江安王问一个明白。
李元祥和纨娘也刚刚起身不久,正在正院花厅用早膳,纨娘一边为李元祥布菜,一边莞尔笑着低声说着什么,李元祥闻言朝她柔柔一笑,颇为宽慰的伸手握住了她执箸的手。丹荔站在正院廊下,见到的就是这温情的一幕,这夫妻二人间,就像那双紧紧交握的手,竟似再也容不下一个无关的外人,丹荔不由一阵恍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耳边温言软语的人,竟不再是我?
正院的大丫头眼尖,一早就看到了丹荔,面上颇有些尴尬的进屋去通报了,李元祥和纨娘闻声,齐齐抬头向丹荔看来。可丹荔还是一副愣怔的样子,李元祥不得不出声询问:“你来做什么?”
日期:2017-05-27 18:32:55
听到这如温水般柔和的熟悉嗓音,丹荔心中酸痛,提裙上阶,直直望着李元祥道:“我就是来问问王爷,到底昨日出了什么事?”一语即出,纨娘竟忽的站起身来,厉声喝退了左右,一时花厅中,只剩下这夫妻三人。李元祥微低着头,似是在隐忍着什么,纨娘性子急,见李元祥迟迟不语,直接就问上了丹荔:“上巳节那日,你还见过谁?”上巳节?丹荔望着纨娘:“姐姐何有此问?那一日奴一直跟姐姐一处,还能见过谁?”纨娘闻言似是全身都放松了,转脸朝李元祥笑道:“王爷你看,我就说那天丹荔一直跟我一起,怎么可能见过旁人!我虽没有时时刻刻将眼睛长在她身上,但丹荔这么说了,定是没错。”李元祥轻笑一声:“你倒真是个纯善的!”说完抬头望向丹荔,眸子中是隐隐的怒气:“你,还见过谁?”丹荔直觉觉得这事定有隐情,索性直接问了出来:“王爷是听了什么,还是看了什么,若是有什么,不若直接问奴就是了。”李元祥闻言,额前青筋暴起,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狠狠扔在丹荔面前:“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丹荔俯身去拾,却原来是一双绣鞋,红色锦缎,重重绣着百蝶穿花,尖尖翘翘,盈盈不及一握,正是当日被纨娘从脚上脱去的那双。丹荔疑惑的望了眼李元祥,又看了看纨娘,出声问道:“这是奴的绣鞋,有何不妥?”纨娘也讪讪的说道:“奴不是跟王爷说过了吗,这绣鞋是奴贪玩,问丹荔妹妹讨了去的,许是上巳那日不慎遗失在外面了,是奴不好,王爷别怪妹妹。”李元祥薄唇紧抿强忍着怒气,一抬手止住了纨娘的解释,站起身来,逼视着丹荔冷冷说道:“你倒是推得干净!若真是纨娘不慎遗失,你们随行婢仆众多,闲杂人等根本近不了身,怎这么巧就被外男拾了去!若是不慎遗失,那人怎的还在席间拿出来吹嘘,与当年闻名天下的丹荔娘子有情,私定了终身!”李元祥逼近一步,血丝密布的双眼恨恨看住丹荔:“若真是不慎遗失——他,又如何连你肩胛上的一朵胎记,足上的一颗红痣,也说的惟妙惟肖!现如今,你这双丁香子的艳名,可是传遍这城中酒桌上了!”这一连串逼问,就像一桶桶冰水当头浇在丹荔身上,她一时竟面色灰败的呆在当场。而纨娘也似乎被这消息惊的手足无措,全身发着抖,瞪着一双杏子眼,指着丹荔“你……你……”一句话也说不出。
日期:2017-05-27 18:33:17
自那天之后,江安王再也没有踏足丹荔娘子的院子。虽说那天花厅中只剩三人,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一个绝育又失贞、出身尚且不高的侧妃,显见是没有翻身的可能了,丹荔的日子瞬间变得难熬起来。
梦中的丹荔微微皱眉,一滴泪水从眼角渗出,滑入花白的鬓发间,也在井中水面荡开圈圈涟漪。安之捏紧了拳头,将目光从井中移到身边众人身上,却见玄二面露不忍之色,骊珠更是红了双眼。只玄一,仍是一副冰山美人的面孔,转动着手中的一串迦南香十八子手串,冷冷看着井中,薄唇轻吐:“这般蠢钝的女人,被人生吞活剥了还不自知,死了倒是干净。”安之最听不得这般薄情的话,刚要嗔怪自家长兄出言刻薄,却突然捕捉到他话里不寻常的地方,疑惑的拧起了眉毛:“阿兄你说什么?莫是有人在背后作怪?”骊珠满腔怒火:“我看就是那李元祥做的孽!薄幸男儿可恨至此,有了出身高贵的娇妻,就恨不能分分钟将丹荔打杀了才好!出身出身!天下男人一般浅薄!”玄一嘲讽的勾了下唇角,露出一个让人胆寒的冷笑:“你们想想,谁拿了丹荔的绣履,谁与丹荔同止同行,熟知她的身体。若是去了丹荔,谁,又是这江安王府中最得意第一人?”骊珠到底是女人,闻得玄一如此说,惊的厉声道:“纨娘!你是说都是纨娘做的!”安之不相信,连连摇头:“王妃性子直爽活泼,行事也颇磊落,且她与丹荔一向投缘融洽,我不信她会做出这些事来。”玄一不屑的哼了一声,抡起佛珠不轻不重砸了安之脑袋一下,斜眼看着自家老三:“你若是个女子,只怕我拼尽一身本事也是护不住你的!”说完不满的拂了拂衣袖,傲娇的撇着嘴:“若是不信,今晚且随我去王府一看究竟!”
日期:2017-05-27 23:51:50
九里香
贞观十七年八月二十,是夜,月朗星稀,仲秋的晚风温柔凉爽,安之并玄二、骊珠兴致盎然的立在院中,等着玄一施展法术,将他们带至千里之外的苏州府。玄一今夜一袭纯白羽衣,倒是不打算施展法术的样子,只闲闲站在后院当中,在如银的月光中朝空中招着手,懒洋洋唤道:“船来!吾等去苏州!不吝价!”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臂落了下来,露出白皙修长但结实有力的胳膊,和腕上缠绕着的一串闪着幽幽蓝光的月光石手钏儿。安之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长兄,还没开口,已被骊珠愤愤的抢先质问道:“韦大郎!这就是你的法子啊!这要等到几时才有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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