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剥了皮的蛇尸还扔在案板上,尤二果然手脚麻利,已经开了膛,后厨浓浓的血腥味中,竟还夹杂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异臭,安之压下胸中的翻腾,努力回忆在哪里闻到过这味道,走在前面的玄一却已看清蛇尸的异样,飞快的举起袍袖遮住了安之的眼睛,一股清冽的龙脑香气从袖中透出,让安之舒服了不少。玄一带着安之快步退出后厨,到了后院中,方才面色沉沉的开口:“看来失踪小儿的去处是清楚了。”安之一时没有转过弯来,怎的跟失踪案又有了牵扯?脑中却如被雷击般,突然明白众人在蛇肚子中发现了何物,也明白那股恶臭是什么——医馆中常见的,死人的腐臭!安之想通关节,一张白净面皮瞬间一丝血色也无,于是扶墙大军又添一员。
玄一淡定的从袖中掏出条绣花繁复的茧绸帕子,紧紧捂在口鼻处,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恶,一边招手叫小姜儿。小和尚颇有些惧怕这只老狐狸,不情愿的挪了过来。玄一的声音闷闷的从帕子下传出来:“可看清楚了,之前的事可就是这畜生做下的?”小和尚搂紧重明鸟儿,摇了摇头,求救般望了眼安之,见他正吐得畅快,无暇来解救自己,只得鼓起勇气小小声答话:“身上杀孽极重,还有数个小儿怨灵,但是还未有化形的修为。”玄一蹙起秀气的眉毛:“也就是说,小儿失踪案确是这畜生所为,但铺子中的老妪却还另有其人?”小姜儿连连点头,见玄一陷入思考,偷偷挪远了几步。
好在小姜儿倒是敬业,到了事发的后院,竟也不惧围观之人众多,专专心心的低头围着院子转将起来。转至侧室东南角,一顿再顿,喃喃有声,忽的探手入袖,往地上一掷,腾起一阵呛鼻的赤色烟雾,安之捂住鼻子,嗅出原是驱邪的朱砂。烟雾尚未散去,围观众人轰然惊退,那烟雾中竟升腾起一个佝偻的身影,方氏颤声:“就是她!那个老妇!”众人早听闻方氏添油加醋的描述,将那老妇描绘成一个青面獠牙、吸食人血的妖物,一听方氏认出她来,包围圈又变大不少。小和尚不知为何,呆立当场,安之心急,嘶声提醒他:“快动手啊!”就在这一愣神的当口,变故发生,那老妪竟一个躬身直取小和尚面门!安之就立在小和尚三步开外,眼看也要被卷入老妪的攻击范围之内,玄一摘下指上戒子,如疾风般钉过去,直逼老妪天灵。那老妪看似腰身佝偻,行动却异常灵活,竟挥手隔开戒子,只是她形体似是烟雾,那戒子竟穿透她的灰色袍袖飞了过去,叮当落在地上。饶是如此,玄一这一击也威力了得,那老妇的手臂竟从戒子穿透处断裂成两截,如若烟尘,缓缓落下,落地却化为更小一老妪,如弹丸般跃入小和尚口中,而那断臂老妇,却趁小和尚乱了阵脚,一个虚晃不见了身形。
安之急急拉过小和尚,看他是否受伤,要是把禅杖和尚的人擅自带出庙来,还弄得受了伤,可就更不好交代了。“噗噗!我知道……噗……是什么了!呸!”小和尚连连往外吐着嘴里的东西,还扑到厨房水缸边洗了半天嘴巴,弄得前襟都湿哒哒水渍淋漓。
“姹女、灵液,说的都是水银,就是……就是炼丹用的那个水银。方术家将水银和牛羊猪三脂一起杵成膏,以通草为炷,照在有黄金珠宝的房间里,那些龟蛇妖怪什么的,都不敢接近。”此时几人已舒舒服服坐在第二进院中吃茶,方氏脱了小和尚弄湿的僧袍,在笼上熏烤,房间里不分上下的挤满了药铺中的工人,俱竖起耳朵听小和尚结结巴巴的介绍这姹女的来历:“若是存储得当,日子久了没有蒸腾殆尽,就容易变成精怪。是好的精怪!不吓人,更不害人性命,不光能扑杀蚊虫鼠蚁,还可看护家中幼子,留在家中……极好的!”玄一听小和尚不计前嫌,拼尽全力的为姹女辩解,嗤嗤笑出声来,故意逗弄他:“胡闹!精怪就是精怪,怎能任她留在家中为祸!”然后一脸得逞的看着小和尚急的满眼泪花,开心的恨不得显出尾巴来狠狠摇晃一番。安之无奈的叹口气,抓了把干栗子递给小和尚,温声安慰。玄一看了安之一眼,话锋一转:“不过看在小儿喜爱这姹女的份上,留她也不是不行,小姜儿你说是也不是?”安之闻言心下一松,也不由得感慨起这世间的缘法奇妙。原来那老妇消失之后,众人还待搜寻这老妇的踪迹,方氏的小儿子却奶声奶气的赖在母亲怀里,指着院中北隅:“阿婆居此!”有好事的手脚倒是快,拿了把翻药的锄头过来,就开始掘地,深不及丈果然挖得一瓶,拔去瓶塞一股银雾升腾,竟是满满一瓶水银!
药铺中众人听完小和尚讲解,纷纷放下心来,唏嘘不已,又均做出语重心长的样子劝说方氏夫妇:“这是善缘,不可不结!”“小儿的福气,不能叫你们做父母的给断送了!”说的方氏夫妇紧着将水银瓶放回原处,复又填土深埋,还焚香祷告了一番,此是后话不提。
夜风如刀,室灯如豆,小儿乖巧卧于褥内,聚精会神的听老妪讲故事。
日期:2017-06-22 16:02:11
醉归馆:
安之近来几天都有点激动,因为上元节要到了。上元节就意味着可以抛开生意、抛开禁忌,吃!喝!玩!乐!甚至——可以去Ji院!嘘,你想多了,这时的Ji院,要依我说,更像个酒吧呢!如果你要去问玄二,为什么喜欢上元节啊?他的回答一定是这样的:
爊肉、干脯、旋煎羊,每个不过十五文!黎冻鱼头、姜豉类子、姜辣萝卜,鲜到咬舌头!鸡头穰沙糖绿豆、素签纱糖、间道糖荔枝、香枨元,正好安慰撑爆的肚胃!至于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鲙、煎夹子之类,谓之杂嚼,更可放肆直至三更,饱啖至夜深方归!
别问玄一,这只别扭的狐狸面上嫌弃上元节挤挨不堪,心中其实还是欢喜的。只因到了那夜,宫女千数尽出宫禁,衣罗绮曳锦绣,耀珠翠施香粉,每人身上单只一个花冠、一条巾帔花费皆在万钱以上,其繁盛精致可想而知。虽然玄一自诩艳绝京城,但宫中物件轻易不外流,实在不失为一个观摩学习的好时机。
听起来这一日跟狂欢似的,但其实上元节本是道家三元节之一,本朝因为姓李,遂奉了道家鼻祖老子为先祖,所以对道家节日非常重视。每至上元节,全国禁断屠宰,并设斋燃灯。可是到了民间,谁管你是老子还是孙子呢!上元节遂在官家默许下演变成为一个大众狂欢的节日。而上元之夜,又以京师长安最为精彩,街道上处处挂灯,还要立起高达二十丈的灯轮、灯楼和灯树,各种彩灯争奇斗艳,街上流光溢彩,灯树光照。三十多条城中主道,两旁均搭起了演出的舞台,各种演出热闹非凡。是日夜里,京城开放了夜禁,人们倾城而出,贵贱同游,男女杂观,人声鼎沸,场面热烈。其中尤以踏歌为盛,人们成群结队,手挽着手,踏地为节,边歌边舞,欢乐热闹的气氛,使人如醉似痴。1
因为这几日间的热闹,官府甚至定下了严苛的禁令:如果有人骑马或驾马车超速行驶,冲进三人及以上的人群,那么会被处以五十小板;如果造成人员死伤,处罚为六十大板或者绞刑。如果造成家畜死伤,要赔偿给主人相同的家畜。若超速行驶的人有急事,比如去请大夫或者传送法令,又没有造成死伤,则免于惩罚。2虽然如此,每年仍然会出现一两例酒后驾车伤人的案子,让京兆尹头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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