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妍儿始终没有去看对面的“董良”，因为她在想，自己该说些什么。很是奇怪，自己是最擅长说话的，但为何此时，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郑妍儿终于开口了：“你……什么时候启程？”
　　“我……还不知道。”忧伤的情绪爬上“董良”的脸上。
　　“可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吗？”郑妍儿很是诧异，“你一直想做的事。”

　　“董良”沉默了，他怎么能说自己没有盘缠呢？他自己也不能确定，没有盘缠是不是自己的借口，因为赶路这种事，没有钱，也是可以启程的。山间有那么多野物可以吃。所以，这不是借口。所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没有走。
　　他已经见过她很多次了，只是，她从来没有注意到他。
　　“我，还没想好。”“董良”低声回答。
　　“做事，一定要先想好吗？”郑妍儿又觉得不可思议，“何况，你已经想了那么久了。”

　　是的，我想了很久了，可有一点，我从来就没有想通过。
　　“董良”知道，他只能回答：“不需要。”
　　“可你还在犹豫。”郑妍儿恍然大悟，“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一件你不得不处理的事情。”
　　“董良”点头：“是的，必须要做。”
　　郑妍儿又想不通了：“为什么做事要想这么多呢？”
　　“因为……”捏了下手，“董良“叹息：“因为，我们处在不同的世界。”
　　“我懂了。”郑妍儿安平静地说道：“因为一个人。”
　　“董良”点头。
　　“这般纠结，往往是因为一个女人。”郑妍儿果断地说。
　　沉默。
　　许久之后。

　　声音再次响起。
　　“是的。因为一个女人。”“董良”黯然，“我小时候就见过她，倾心于她。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我只能考取功名。来到她的世界。”
　　郑妍儿突然被感动了，柔声问道：“你还有机会，她还在那里。”
　　“恩。她还在那里，我还有机会。”他眼中的烛火异常的明亮，“但她快走了。机会也要消失了。”他移开视线，眼中的烛火倏然灭了。
　　“这么说，你一走，回来，她便不在了。”郑妍儿感伤地叹息。
　　“我怕，我一回来，她已不在。”“董良”眼中涌出了泪水。
　　郑妍儿突然为他鸣不平：“这不公平，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你等了她那么久。为何，你不能现在告诉她，让她等你，让她等你回来。”她几乎要拍起桌子了。
　　“董良”锤了一下桌子，恼怒地吼道：“你懂什么，富家千金，众星捧月，掌上明珠，天之骄子。你懂什么？我为她做几辈子，她也不会等我，别说一年，哪怕一刻，也不可能。”
　　“她究竟是什么女人？”郑妍儿也怒了，吼道：“什么人才这么蹂躏别人的感情？如果有人对我这样，我……等他。”
　　“董良”突然盯着郑妍儿，眼中发出炽热的光芒。郑妍儿愣住了，难道，他一直在等的，是她？她很惊诧，可她也很期待。她期待地回望着她。

　　他狡黠一笑：“可惜，不是你。”
　　她表情黯淡，很是失望。
　　但他突然拉起她，把她干了出去：“你走，你们这些有钱人，为虎作伥，仗势欺人。”
　　她很伤心，你不要这么说我，不要这么说我。我以前是这样的，但以后我不会了。我没什么尊贵的，我和所有人都一样。我会死。因为，今天，我已经死了一次了。
　　“你走啊。”他怒声喊道。
　　她想走过去，踹开那扇门。可她没有，她不能，也不敢。因为，她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她黯然神伤，慢慢往回走。前面是无尽的黑暗，吓死人，能把人融掉的黑暗，可她必须走，尽管身后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光明，那样的璀璨。
　　她走了。
　　门，突然被推开。
　　他轻声说了一句：“郑妍儿，我一直等的那个人，是你。”

　　她没有动静。她还在往前走。她连停下来的趋势都没有。
　　他很受打击，眼泪溢了出来。
　　她很伤心，很失望，很绝望，很压抑，很痛苦，很彷惶……她想死。她终于停下来，她站在原地，可他眼中的她的背影，是那样的冷漠，决绝，遥不可及。
　　她突然哭了。毫无征兆的。如同闷热夏天的午后，突然来袭的雷雨。如同蓄到极致，突然崩塌的奔腾洪水。

　　她那样无助的哭了。
　　他被吓到了，愣在原地。
　　她突然又有点厌恶他，你为什么不过来。管不了了，她转身，扑过去。她把他抱在怀里，她亲吻他，她把他推到，她压到他身上。
　　她想要他。
　　但。
　　他阻止了她。他终于，做了那个决定，他终于可以启程了。他要去考取功名，当上文状元，他要娶她。他要她做自己的新娘。这是他的梦想，更是他活着的目的。
　　他很冷静，一直握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了家里。
　　她回到家，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宴会还没有结束，空气中弥漫着甜蜜的味道、声音。
　　她幸福地坐在床上，全身颤抖。她真的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有了这样一份梦想的爱情。

　　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脸，烫，但从来没有出现过。
　　窸窸窣窣的声音出现。
　　她还以为是他来了。
　　她赶紧扭头去看。

　　一条红舌头从房梁上垂下来，在空中荡来荡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像是来自海底的乌腥气，又像是源自古墓中的腐蚀气。
　　芸儿恶毒的眼神，发白的面孔，僵硬的身体……
　　这是今天在澧水河出现的那条红舌头。
　　没错，它又来了。